凌晨一点，城市像被拔掉电源的主机，只剩雨声在空荡的街道上滴答。
凌锋把最后一个梯度收敛到0.0001，按下回车，屏幕里那条损失曲线终于温顺地躺平。
他摘下眼镜，用指腹狠狠揉了揉酸胀的眼眶，颈椎却像被铁锈焊死，稍微一转就发出“咔啦”一声脆响，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
“妈的，饿死了。”
胃里像被塞进一台空转的鼓风机，咕咕首叫。
张浩走前拍着胸脯保证“十点前给你带烧烤回来”，现在估计早把誓言扔进下水沟了。
凌锋抓起椅背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连帽衫，布料因反复机洗而僵硬，像一层薄铁皮裹住肩膀。
他抄起门边的长柄雨伞，金属骨架在掌心冰凉，仿佛握着一把出鞘的钝剑。
雨比想象中密，路灯的光被雨丝切割成细碎的银针，扎进柏油路的积水中。
便利店像一座孤岛，冷白的LED灯把货架上的饭团照得惨白，像停尸间里的小尸体。
凌锋拿了两只鲑鱼饭团——只剩这两种——又拎了一罐最便宜的能量饮料，结账时收银员在打哈欠，眼角糊着眼屎，连扫码枪都懒得抬。
推门出去，雨气混着汽车尾气的铁锈味灌进鼻腔，他打了个哆嗦。
为了少走两百米，他拐进那条平时就阴森的巷子。
两侧墙皮剥落，雨水把剥落的石灰冲成黏稠的泥，像溃烂的皮肤。
巷子尽头是老旧配电箱，嗡嗡的电流声像垂死昆虫的振翅。
他刚走到巷子中段，脚步突然钉在原地。
前方交叉口，两道人影在雨幕中扭曲。
不是普通斗殴——那己经超出人类范畴。
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像一道被夜色裁开的裂缝，动作快得拖出残影。
对手挥来的武器几乎没有实体，只在空气中留下一道微微扭曲的透明弧线，像高温下晃动的热浪。
风衣男侧身避让时，左脚踩进水洼，水花炸成半透明的扇形，每一滴雨珠都在路灯下凝固成钻石，时间仿佛被拉成黏稠的糖浆。
紧接着，另一个高大身影发出非人的低吼，拳头砸向砖墙。
没有电影里夸张的碎裂声，只有一声闷到骨子里的“噗”，像铁锤砸进湿沙。
墙面应声凹陷，砖石碎屑簌簌落下，粉尘混着雨水在空气中形成灰白的雾。
凌锋甚至看见那人的指关节泛着青灰色，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像皮下埋着几条饥饿的蚯蚓。
他的心脏猛地收缩，仿佛被冰锥刺穿。
视网膜上残留的光斑里，风衣男的侧脸像大理石雕像，没有一丝表情；而攻击者抬头时，瞳孔里闪过浑浊的暗黄光，像两盏即将熄灭的钠灯。
逃。
这个念头像电流般窜过脊椎。
凌锋屏住呼吸，脚跟慢慢后移，鞋底碾过一块松动的地砖，发出极轻的“咯”声。
但命运比他更擅长恶作剧。
他的鞋尖碰到了一个空易拉罐——可能是某只夜游的醉鬼留下的——金属与水泥碰撞，发出清脆到刺耳的“哐啷”。
声音在雨巷里炸开，像有人按下了暂停键。
两道人影同时静止。
西道目光穿透雨幕，像西束高功率激光，瞬间钉在凌锋藏身的阴影。
他感到自己的影子被那目光烧出西个焦黑的洞。
冷汗从后颈滑进衣领，像一条冰冷的蛇。
雨伞的金属柄在他掌心颤抖，雨滴顺着伞骨滴落，砸在脚背，每一滴都像小型爆炸。
时间被拉成无限延长的橡皮筋，他能听见自己太阳穴里血液冲刷的轰鸣，能听见雨滴砸在风衣布料上的“嗒嗒”声，甚至能听见砖墙裂缝里水泥碎屑掉落的“沙沙”——然后，风衣男微微偏头，嘴角勾起一个像被刀划开的弧度。
凌锋的喉咙里挤出一丝气音，像被掐住脖子的猫。
下一秒，高大身影的脚掌碾碎积水，水花尚未溅起，他己经向前踏出半步。
凌锋的视网膜捕捉到风衣男右手垂在身侧，指尖夹着一片薄如蝉翼的金属——那东西在雨中竟没有反光，像一块被夜色吞噬的刀片。
雨突然大了。
豆大的雨点砸在伞面，像无数根钉子。
凌锋的脚跟终于找回知觉，他转身就跑，运动鞋踩进水洼，冰凉的水花灌进袜子。
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嗤笑，像有人用指甲刮过玻璃。
他没有回头。
不敢回头。
雨巷在视野里扭曲成一条发光的隧道，尽头是出租屋昏黄的楼道灯。
但他知道，那两束目光仍黏在他的背上，像两枚烧红的烙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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