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牛奶糖，黏糊糊地淌在"春蕾幼儿园"的彩色滑梯上。
入园铃"叮叮当当"一响，中（1）班的小朋友们立刻像一群小鹅般排着歪歪斜斜的队往教室挪。
"沈——默——！
"脆生生的奶音划破空气。
排在倒数第二个的沈默浑身一抖，圆滚滚的后脑勺默默转过去。
叫他的是隔壁队的林婉晴——中（1）班身高"天花板"，比同班小朋友整整高出一个头，粉色的兔子书包几乎顶到她的肩膀。
林婉晴叉着腰，奶膘未消的脸蛋鼓成两只小笼包："今天轮到你帮我背书包，快点儿！
"沈默低头瞅瞅自己瘪瘪的蓝色小书包，再瞅瞅那只鼓鼓囊囊、挂着七八个毛绒挂件的粉兔子，小声抗议："老师说要自己背......""老师还说要团结友爱！
"林婉晴理首气壮，两步跨过来，动作熟练地把肩带往他脖子上一挂，"我这是给你机会团结我。
"沈默被突如其来的重量压得往前倾，差点一头栽进前排小胖的帽兜里。
他瘪瘪嘴，终究没敢把"不"字说出口。
进教室要换室内鞋。
沈默刚把粉兔子书包摆进自己的格子柜，鞋带突然一紧——林婉晴蹲在他面前，白嫩嫩的小手指勾着他运动鞋上的蝴蝶结，嫌弃地皱眉："系得什么呀，一下就散。
"沈默涨红了脸："我、我才学......""真麻烦。
"林婉晴撇嘴，三下五除二给他重新绑了个死紧的死结，还顺手拍了拍鞋面，"好了，本大王亲自出手，保你跑十圈都不会开，这次我教你了，以后我的鞋带都归你系，就当是锻炼你了"说完站起身，十分自然地伸出右手。
沈默认命地把小手搭上去——这是惯例：她帮他系鞋带，他牵她进教室。
小朋友们见怪不怪，老师瞄到也哭笑不得：林婉晴发育早，动作利索，沈默瘦瘦小小，又乖又闷，被拿捏得死死的。
上午的户外活动是滑滑梯。
林婉晴一马当先，"噔噔噔"爬上最高平台，回身朝下方挥手："沈默，给我挡着后面！
我要第一个！
"沈默正抱着她的兔子书包，闻言只能张开小短手，拦住后面排队的小朋友。
被挡的小胖不服："为什么每次都让她先？
""因、因为她......"沈默耳根通红，憋出一句，"她比较高。
"上方传来林婉晴得意的大笑："听到没有？
高个儿优先！
"滑梯口的风掀起她额前碎发，阳光落在那两颗亮晶晶的小虎牙上，闪得沈默睁不开眼——他不懂什么叫"理亏"，只知道自己的心跳像被小鼓槌敲了一下，"咚咚"地乱响。
午后，生活老师发小饼干。
林婉晴把自己的牛奶味推到沈默面前："我今天不想吃甜的，你帮我解决。
"沈默抱着两块饼干，像抱着两块烫手山芋："老师看到会说的......""嘘——"林婉晴凑近，葡萄似的眼睛亮闪闪，"你吃不吃？
不吃我就告诉小美，你偷偷喜欢她。
""......我吃。
"沈默立刻咬下一口，甜得首皱眉。
窗外树影摇晃，蝉声拉得老长。
林婉晴趴在桌上，看他把最后一点饼干屑都抿进嘴里，心满意足地摸摸他的头："真乖，放学再赏你一颗玻璃珠。
"沈默鼓着腮帮，小声嘟囔："我才不要......"可放学铃一响，他还是乖乖站在门口，等林婉晴把那颗蓝色玻璃珠塞进他手心。
玻璃珠里嵌着一朵小小的雪花，像被永远封存的冬天。
沈默握紧，感觉比牛奶饼干还要甜，却说不清为什么。
夕阳把两道影子拉得长长的。
校门口，林婉晴跳上妈妈的车，回头冲他挥手："明天记得早点来！
新跳绳到了，我要你帮我数一百下！
"沈默点点头，把粉兔子书包递过去。
林妈妈笑着打趣："婉晴，又欺负沈默呀？
""我哪有！
"小姑娘皱皱鼻尖，"我这是锻炼他的体力！
"沈默低头盯着自己鞋尖——那只蝴蝶结还牢牢地趴在上面，纹丝不动。
他偷偷伸手碰了碰，嘴角悄悄翘起一个自己都未察觉的弧度。
夜色落入小镇。
沈默趴在书桌前，用蜡笔在图画本上涂涂画画：一个扎马尾的"高个子"牵着一个"小个子"，旁边歪歪扭扭写了两行字——"林婉晴大王" "沈默小跟班"写完，他"啪"地合上本子，把蓝色玻璃珠压在封面，奶声奶气地长叹一口气："唉，什么时候才能长得比她高呢？
"窗外，月亮像一颗被上帝咬了一口的牛奶糖，甜得发腻。
五岁零七个月的沈默还不知道，"被欺负"这三个字，会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发酵成他生命中最柔软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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