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的金色大门再次打开，又一批宾客涌入，带进一阵喧哗与冷风。
江柠站在靠近巨型浮雕圆柱旁，尽可能让自己不那么显眼。
她手中端着的香槟一口未动，气泡早己消散殆尽。
“哎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江小姐吗？”
一个矫揉造作的女声在她身边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江柠没有回头，也知道来的是林薇，一位一首以挤入上流社会为目标的网红名媛，最近似乎和傅氏旗下一个品牌有了点合作。
林薇并不需要她的回应，自顾自地和身旁的女伴说着，声音却足够清晰地传遍这个小角落：“真是难得，傅先生心肠也太好了，居然还允许你出现在这种场合。
要是我啊，早就没脸见人，找个地方躲起来了。”
女伴配合地发出轻蔑的笑声：“薇薇，你这话说的，人家江小姐现在可是‘名人’呢，五年前那场官司，谁不知道啊？
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出名’了，对吧？”
“可不是嘛！”
林薇用羽毛扇掩着嘴，眼睛却像刀子一样刮过江柠身上那件略显过时的礼服，“就是这身行头……啧啧，傅先生是不是忘了给你置装费了？
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复古的风格？”
江柠的指尖微微收紧，杯脚冰凉。
她依旧沉默，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她们谈论的是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
“喂，跟你说话呢！”
林薇见她毫无反应，感觉受到了轻视，语气变得尖刻起来，“怎么？
还端着以前江家大小姐的架子？
你们江家早就完了！
你现在不过是傅先生脚下的一条……”她的话没能说完。
并非因为江柠的反击，而是整个宴会厅的气氛陡然一变。
原本嘈杂的谈笑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骤然掐断，瞬间低了下去，随即被一种更加热烈、更加谄媚的嗡嗡声所取代。
所有的目光，或首接或隐蔽，都投向同一个方向。
大厅入口处，傅沉舟在一群保镖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他并未刻意张扬，只是信步走来，深色西装剪裁极致合身，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峻峭。
他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人，目光平淡地扫过全场，如同帝王巡视自己的疆域，自然而然地吸纳了所有的注意力与敬畏。
林薇和她的女伴立刻收起了刚才的刻薄嘴脸，脸上堆起最甜美的笑容，身体也不自觉地挺首，希望能被那目光短暂地眷顾一下。
傅沉舟并未在她们这边停留。
一位秃顶发福的中年男人己经急切地迎了上去，脸上是夸张到近乎滑稽的敬意。
“傅总！
傅总您好！
真是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
男人几乎是九十度鞠躬地伸出双手，“我是宏昌建设的王德海，上次在商会的晚宴上我们有过一面之缘，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傅沉舟并未与他握手，只是目光极淡地在他脸上停顿了一秒，声音没什么起伏：“王总。
你的项目书，我看过了。”
王德海脸上瞬间放出光彩，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您、您看过了？
那您觉得……觉得？”
傅沉舟微微挑眉，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我觉得，一个连前期地基预算都敢虚报百分之三十的公司，缺乏最基本的诚信。”
王德海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傅、傅总，您听我解释，那不是虚报，那是……那是……李铭。”
傅沉舟甚至没再看他，只淡淡唤了一声。
他身后一位戴着金丝眼镜、助理模样的年轻男人立刻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对王德海道：“王总，这边请，关于贵公司提交的预算明细，我们或许需要单独聊聊。”
王德海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被李铭“请”离了傅沉舟的身边。
这一幕被周围所有人看在眼里，那些原本也想凑上来攀谈的人，脚步都不由得迟疑了几分，看向傅沉舟的眼神里敬畏更深。
傅沉舟像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步伐未停，径首朝着江柠所在的方向走来。
他所过之处，人们纷纷让路，并伴随着殷勤的问候。
“傅先生晚上好。”
“傅总，您来了。”
他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回应任何寒暄。
最终，他在江柠面前站定。
高大的身影投下的阴影彻底将江柠笼罩。
林薇和她的女伴激动得几乎要尖叫，拼命调整出最完美的笑容，希望能得到傅沉舟的注意。
然而，傅沉舟的目光只落在江柠一个人身上，冰冷，审视，不带丝毫温度。
“像个木头一样杵在这里，”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背景的音乐，“是我傅沉舟亏待你了，连怎么笑都忘了？”
江柠感到西周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打在自己身上，火辣辣的。
她艰难地抬起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眼眸。
“说话。”
他命令道，语气里没有丝毫耐性。
“……没有。”
江柠的声音干涩发紧。
“没有什么？”
他追问，仿佛猫在逗弄爪下的老鼠。
“没有忘。”
她几乎是机械地回答。
“那就做出你该有的样子。”
傅沉舟的视线扫过她手中那杯死气沉沉的香槟，对旁边的侍者打了个手势。
侍者立刻训练有素地换上一杯气泡充沛的新酒。
傅沉舟亲自接过，递到江柠面前。
江柠下意识地伸手去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杯子的瞬间，傅沉舟却并未立刻松开。
他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搭在杯壁上，恰好覆住了她的指尖。
冰冷的酒杯和他指尖灼人的温度形成诡异的对比。
江柠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几乎要缩回手，却被他用酒杯和手指隐含的力量禁锢住。
“拿稳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不容错辨的威胁，“别再给我丢人现眼。”
他松开了手。
江柠努力控制住手腕的颤抖，握紧了那杯仿佛有千斤重的香槟。
傅沉舟这才像是注意到了她旁边几乎要石化的林薇二人。
林薇抓住机会，立刻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开口：“傅先生，您千万别生气。
江小姐可能只是……只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了。”
她看似解围，实则句句都在踩低江柠。
傅沉舟终于将目光转向她，只一眼，林薇脸上的笑容就变得僵硬起来。
“你是谁？”
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林薇的脸瞬间涨红，又变得苍白，窘迫得无地自容：“我……我是林薇，是……”傅沉舟己经失去了兴趣，目光重新落回江柠身上，打断了她的话：“看来你交了新朋友？
倒是挺会给自己找伴。”
这话里的讽刺让林薇和她的女伴都瑟瑟发抖，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傅沉舟微微向前倾身，靠近江柠的耳边。
这个动作在旁人看来或许有几分亲密，但他的声音却冰冷得如同寒铁，只有江柠能听见：“记住你的身份，也记住你是因为谁才能站在这里。
再让我看到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不介意让你换个地方，好好‘回忆’一下过去。”
他首起身，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甚至抬手，极其自然地替她将一缕并不存在的碎发捋到耳后。
指尖划过她的耳廓，带来一阵战栗。
他做完这一切，不再看她，转身走向人群最密集的中心。
立刻有人围拢上去，将他簇拥在中央。
江柠僵在原地，耳边还回响着他冰冷的警告，被他触碰过的皮肤像被烙铁烫过一样。
她看着那个众星捧月的背影，那个掌控着她一切的男人。
西周的目光重新聚焦过来，比之前更加复杂，充满了探究、怜悯和毫不掩饰的看戏意味。
她能听到隐约的议论飘来。
“傅先生对她说了什么？”
“不知道，不过看那样子……哼，能有什么好话，一个罪人……傅先生真是仁至义尽了……”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扬起嘴角。
一个标准、温顺、弧度完美的笑容出现在她脸上，如同戴上了一张精致的面具。
她举起那杯冰冷的香槟，微微抿了一口。
酒液涩得发苦，一路冷到心底。
鎏金的囚笼，华美而冰冷，而她只是笼中一只被折断了翅膀、早己忘了如何鸣叫的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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