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溟市沉没区的浓雾像化不开的墨，连清晨本该透进来的微光都被吞得一干二净。
只有 3 号线废弃地铁隧道的深处，一盏橙红色应急灯悬在金属支架上，在潮湿的空气里晃出细碎的光斑 —— 林澈盯着岩壁上凝结的水珠，指尖无意识地数着：“一、二、三…… 七。”
每颗水珠坠落的间隔，恰好是七秒。
他靠在冰凉的隧道壁上，手里捏着块边缘锈蚀的钢板，这是昨晚从坍塌的站台捡来的 “计时器”。
钢板上刻着三道浅痕，代表他在这个临时据点熬过的第三天。
22 岁的手，本该握着海洋学院实验室里的探测器校准仪，现在却要靠触摸钢板的锈迹，感知隧道里的时间流动。
“滴答 ——” 第七秒的水珠砸在脚边的塑料桶里，溅起的水花沾湿了他的裤脚。
林澈站起身，从帆布背包里掏出一卷泛黄的图纸 —— 那是沧溟市地铁 3 号线的施工蓝图，边角被海水泡得发皱，却用透明胶带层层粘补，连最细微的管线标注都没遗漏。
这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那位曾经的海洋工程设计师总说：“任何结构风险都藏在图纸的线条里，漏看一笔，就可能塌了整个工程。”
他对照着蓝图，走到左侧岩壁前。
那里新裂了道指宽的缝，浑浊的海水正顺着裂缝缓慢渗出。
林澈从背包里翻出工具：一把磨得发亮的羊角锤（父亲生前修船用的旧工具），一个矿泉水瓶改装的量杯，还有支快没电的荧光笔。
先用量杯接住渗水，三分钟后，杯底积了两厘米深的水 —— 比昨天慢了 0.5 厘米，暂时没垮塌风险。
他松了口气，用荧光笔在裂缝旁画了个 “√”，又在蓝图对应位置写下 “渗水速率 0.67cm/min”，字迹工整得像母亲当年在工程报告上的批注。
隧道中段被改造成了简易生存区。
左侧用废弃的地铁座椅搭了张 “床”，上面铺着两件叠得整齐的冲锋衣：一件是他的，另一件绣着 “沧溟海洋学院” 的校徽，是去年被 “幽蓝之触” 吞掉的同学留下的。
右侧靠墙摆着他的两件 “杰作”：一个氧气瓶过滤装置，一个金属捕鱼陷阱。
氧气瓶过滤装置的主体是从废弃急救车上拆的钢瓶，瓶口接了三根粗细不一的塑料管，管里塞满活性炭和晒干的海藻 —— 这是他试了十几次才找到的法子，海藻吸附盐分，活性炭过滤杂质，原本只能用 4 小时的氧气瓶，现在能撑到 8 小时。
林澈打开阀门，听着装置里 “咕噜咕噜” 的过滤声，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海藻腥气。
父亲曾说 “修船时最缺的就是干净空气，任何过滤装置都得自己琢磨着改”，现在这话成了他的生存指南。
旁边的捕鱼陷阱更粗糙，是用废旧钢筋焊的笼子，笼口装着个简易单向阀 —— 海鱼能游进去，却钻不出来。
昨天傍晚拉上来时，还收获了两条巴掌大的海鱼，现在鱼干正挂在应急灯旁的铁丝上，咸香混着潮湿的霉味，成了末日里少有的 “烟火气”。
林澈摸了摸鱼干的硬度，估算着还能吃两顿，然后走到隧道口的金属挡板前。
这挡板是他用三块地铁屏蔽门钢板拼的 “防盗门”，边缘用螺栓牢牢固定在岩壁上，中间留了个巴掌大的观察孔。
林澈凑到孔前向外看：隧道外是淹没站台的海水，水面漂浮着塑料袋、破碎的广告牌（上面 “沧溟市百货” 的字样还能辨认），还有半截生锈的轮胎。
远处浓雾里，偶尔能看到高楼顶端的轮廓 —— 那是曾经的沧溟市总站，现在只剩顶部的钟楼露在水面上，时针永远停在 2073 年 7 月 15 日，全球海平面急剧上升的 “沉没日”。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巴掌大的笔记本，封面写着 “物资清单”。
用铅笔划掉 “压缩饼干 ×2”—— 昨晚吃了最后一块，现在清单上只剩：矿泉水 3 瓶（500ml / 瓶）、鱼干 2 块、防水胶 1 管、备用电池 4 节、消防斧 1 把。
淡水是最大的问题，隧道渗水虽能喝，却要煮沸消毒，可他的固体酒精只剩最后一小块了。
“得去惠民超市看看。”
林澈低声自语，指尖在笔记本上圈出个位置 ——1 公里外的那家超市，沉没前是他常买零食的地方，地下层应该还藏着没被搜刮的瓶装水。
但他没立刻动身，先检查了消防斧：斧刃磨得锋利，斧柄用布条缠了三层（父亲教的防滑法子），沉甸甸的握在手里，比任何武器都让人安心。
上个月清理隧道里的坍塌钢筋时，全靠这把斧头开辟出通路。
收拾好背包，林澈想再检查一遍捕鱼陷阱 —— 要是今天能再捕到鱼，去超市的风险就能小些。
他提着陷阱走向隧道口，刚靠近水面，身后突然传来阵轻微的 “咔嗒” 声。
不是水珠坠落的声音，也不是岩壁渗水的声音，更像是金属被挤压的脆响。
林澈猛地转身，握紧消防斧，应急灯的光线扫过隧道深处。
空荡荡的隧道里，只有一节废弃的地铁车厢歪斜地停在轨道上，车厢门敞开着，里面黑得像个无底洞。
刚才的声音好像是从车厢里传出来的，但他昨天才检查过，里面只有堆发霉的报纸。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水珠还在 “滴答” 落，过滤装置还在 “咕噜” 响，除此之外，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撞。
是错觉吗？
可能是隧道结构热胀冷缩的声音？
林澈皱着眉走到车厢门口，用斧柄敲了敲车厢壁 ——“咚咚” 的闷响，没什么异常。
他松了口气，正准备转身，眼角突然瞥见车厢角落的报纸堆动了一下。
不是风吹的 —— 隧道里连一丝气流都没有。
林澈的心脏猛地缩紧，应急灯的光线颤抖着照过去：报纸堆里，一根银灰色的 “线” 正慢慢探出来，筷子粗细，顶端泛着淡淡的蓝光，像极了母亲曾研究过的 “深海生物触须样本”，却比任何样本都更像金属。
他从没见过这种东西。
末日里的变异生物，要么是体型变大的海鱼、蟑螂，要么是带毒的水母，从来没有长得像金属丝的触须。
那根 “线” 还在延伸，朝着隧道口的方向，似乎被水面的动静吸引了。
林澈悄悄后退一步，父亲的话突然在耳边响：“修船时遇到陌生的零件别碰，末世里遇到陌生的生物，更要躲远。”
他没时间细想这是什么，只想先退回生存区加固挡板。
可就在这时，那根银灰色的 “线” 突然顿了顿，然后猛地朝着应急灯的方向 “弹” 过来！
速度快得像道闪电，林澈甚至没看清轨迹，只觉得眼前蓝光一闪，应急灯 “啪” 地灭了。
隧道瞬间陷入黑暗，只有隧道口的水面反射着微弱的天光。
林澈靠在岩壁上，后背全是冷汗，消防斧握得指节发白。
黑暗里，“簌簌” 声从西面八方涌来，像无数根细针在刮擦金属，越来越近 —— 好像有无数根 “线”，正从车厢里爬出来，朝着他的方向围过来。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生物，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
但他知道，这个他以为暂时安全的隧道，从一开始就藏着他没发现的致命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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