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跪在地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凤清歌那句话，像一根烧红的铁钎，捅进他的耳朵，搅烂了他的脑子。
替代品。
一个可怜的，连碰都不想碰的替代品。
他感受到了一股羞辱感。
“你胡说！”
苏尘猛地抬头，嘶哑的吼声从喉咙里冲出来。
“你在骗我！凝冰她……她不是这种人！”
凤清歌看着他这副样子，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看穿一切的怜悯。
“师郎，你到现在，还在自欺欺人吗？”
她蹲下身子，与跪在地上的苏尘平视。
“我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为了让你心甘情愿地从了我？”
她伸出手指，轻轻划过苏尘因屈辱和愤怒而涨红的脸颊。
“我手里有你的把柄，让你做什么，你敢不从吗？我有必要编造这种故事来骗你？”
苏尘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是啊。
她没必要骗他。
“你以为你嫁的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仙子？”
凤清歌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字字诛心。
“你什么都不知道。”
“师尊她，在嫁给你之前，本是有婚约在身的。”
苏尘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个人，叫洛景云。”
凤清歌满意地看着苏尘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继续说着。
“是南境火神殿的少主，天纵奇才，一手燎天枪法出神入化，与师尊年岁相仿，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他们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等师尊问鼎天下第一，便要昭告天下，结为道侣。”
青梅竹马……两情相悦……
这八个字，像八座大山，轰然压在苏尘的心头，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可就在五年前，南境魔渊暴动，洛景云率众抵抗，力战三日，最终身陨道消，连神魂都未曾留下。”
“师尊得到消息后，闭关三月，再出来时，便修成了《太上忘情剑典》的第八重。”
“所有人都以为她斩断了情丝，一心向道。”
“可谁都不知道，她只是把那个人，藏在了心底最深处。”
苏尘呆呆地听着，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三年前……
是他以第一佳男的身份，被叶凝冰选为夫郎的时候。
“然后，她就遇见了你。”
凤清歌的指尖，停留在苏尘的眉眼之间，细细描摹。
“苏尘师郎，你知不知道，你这张脸，这双眼睛，跟那个死去的洛景云，有七分相像？”
轰！
苏尘的脑子，彻底炸开了。
像。
原来只是因为像。
他这三年可笑的婚姻，他这三年卑微的仰望，他这三年恪守的夫德……
源头，竟然只是因为他长得像另一个男人。
一个死人。
“她不碰你，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剑意不稳。”
凤清歌收回手，声音里染上了毫不掩饰的嘲弄。
“因为你不是他。”
“她怕在你的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会让她道心不稳。”
“又怕你这张脸，被别的女人碰了，脏了她心里那份念想。”
“所以，她把你娶回来，高高挂起，当成一个最干净、最完美的牌位，日夜供奉着她那份可笑的爱情。”
牌位……
苏尘的身体晃了晃，眼前一阵阵发黑。
他想起自己每一次小心翼翼的靠近，换来的都是她冰冷的拒绝。
他想起自己为了压制体内的欲望，在寒潭里一泡就是一夜。
他想起自己被人称作“云端之月”，所有人都羡慕他，敬仰他……
原来，他只是一个活着的牌位。
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不会的……”
他还在喃喃自语，做着最后的挣扎。
“她今天……她还关心我，说我瘦了，还给了我丹药……”
“丹药？”
凤清歌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笑得花枝乱颤。
“你是说那瓶九转玉露丹？”
“师郎啊师郎，你怎么这么天真。”
“她那是关心你吗？她那是在怜悯你，对你的一丝愧欠。”
“她是在补偿你？她是在补偿她自己，补偿那个死去的洛景云！”
苏尘猛地想起了什么。
晚宴上。
叶凝冰那只不断闪烁的传讯玉符。
上面雕刻着的，不就是张扬的火焰图纹吗？
南境火神殿！
还有她脸上，那从未有过的，一丝柔和。
“晚宴上……那个传讯玉符……”
苏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抬头看着凤清歌。
“是……谁？”
凤清歌脸上的笑容，变得越发灿烂，也越发残忍。
“你猜对了。”
“洛景云，他没有死。”
“他在魔渊深处被困了五年，前几日，终于逃了出来。”
“师尊一得到消息，就立刻结束了闭关。”
“你以为她急着出来是为了什么？为了你这个夫郎？别傻了，她是为了去见她的老情人！”
最后一丝光，在苏尘的眼中，彻底熄灭了。
他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瘫软在地。
原来是这样。
全都是这样。
怪不得她看他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疏离的审视。
怪不得她会突然说他“委屈”，那是对着他这张脸，在对另一个男人忏悔。
怪不得她拒绝了他求欢，转头却能对着一枚玉符，露出那种神情。
他苏尘，算什么东西？
一个影子。
一个替代品。
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垃圾。
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捏住，然后揉碎，碾烂，痛得他连呼吸都停滞了。
可紧接着，那极致的痛楚过后，涌上来的，却是一片麻木的、冰冷的空洞。
那座他仰望了三年的冰山，在他心里，彻底崩塌了，连一块碎石都没剩下。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凤清歌看着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她要的，是一个会挣扎，会愤怒，会哭泣，会在她身下展现出万种风情的苏尘。
不是现在这具行尸走肉。
“喂，你别死啊。”
“不就是被当成替身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她不要你，我要你啊。”
“师郎，你看看我。”
她蹲下身，捧起苏尘的脸，强迫他看着自己。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凤清歌一个人的。”
“我会让你体会到，比当她那个牌位，快活一万倍的滋味。”
她的气息喷在苏尘的脸上，带着甜腻的、蛊惑的味道。
苏尘的眼珠，缓缓动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清纯又妩媚的脸。
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痴迷的占有欲。
他忽然，笑了。
那笑声，很低，很轻，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一种破碎的、诡异的腔调。
凤清歌被他笑得一愣。
苏尘撑着地，缓缓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没有再跪着。
他站直了身体，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
他从袖中，拿出了那个白玉小瓶。
叶凝冰给他的，“九转玉露丹”。
是给“牌位”的防腐剂。
是给“替身”的安慰奖。
他看着那玉瓶，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无声的大笑，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师郎，你……”
凤清歌看着他这副疯魔的样子，心里竟然涌起一丝不安。
苏尘终于停止了笑。
他转过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吓人。
他看着凤清歌，声音平静得可怕。
“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
“怎么样！”
苏尘噙着泪：“那我一定要让叶凝冰为她对我所做的一切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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