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江南总被连绵细雨笼罩，青石板路被润得发亮，倒映着两岸粉墙黛瓦的轮廓。
谈兰舟背着那半旧的藤编药箱，踩着木屐走过拱形的石桥，鞋跟敲击石板的清脆的声响，混着雨打芭蕉的淅沥声，在晨雾未散的市集里悠悠回荡。
药箱的边角都己经磨得光滑，露出浅棕色的木痕，那是三年前在外云游行医时留下的印记。
药箱侧面悬着的铜铃偶尔碰撞，发出细碎清越的声响，引得路边玩耍的孩童纷纷侧目。
她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粗布襦裙，裙摆上绣着几株淡青色兰草，行走间衣袂翩跹，倒比市集里那些胭脂水粉铺的幌子更惹人注目。
“兰舟姑娘来啦！”
街角卖馄饨的王婆掀开门帘，满脸笑容地招呼着，“今早刚包的荠菜馄饨，是你爱吃的，快进来暖暖身子再走。”
谈兰舟笑着摆手，指尖在药箱外轻叩两下：“王婆先忙着，等我看完诊，您那风湿腿痛的老毛病，我再给您扎两针。”
她声音清润如溪，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温婉，却又藏着不容置疑的笃定。
刚走到市集中央的老槐树下，就见围着一圈人。
人群中传来妇人压抑的啜泣声，谈兰舟拨开人群挤进去，只见一个虎头虎脑的孩童瘫坐在竹凳上，脸色发青，嘴角挂着白沫，西肢时不时的抽搐。
孩子母亲跪在地上，正往他嘴里灌着黑乎乎的土方子。
“住手！”
谈兰舟快步上前按住妇人的手，“这是急惊风，灌药会呛着的！”
她迅速放下药箱，取出银针盒摊在油纸垫上，十二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在晨光下泛着银光。
周围有人窃窃私语：“这姑娘看着年纪轻轻，能行吗？”
“听说前几日李木匠的孙子就是这么没的……” 妇人泪眼婆娑地抓住谈兰舟的衣袖：“姑娘，求你救救我儿！”
谈兰舟没有分神，指尖快速在孩童人中、合谷几处穴位按压，另一只手己捻起一根三寸银针。
她眼神专注如炬，原本温婉的气质陡然变得锐利起来，拇指食指捏住针尾轻轻旋转，银针刺入百会穴时仅留半分针尾在外。
“拿干净布来。”
她头也不抬地吩咐，同时取出第二根银针，这次瞄准的是曲池穴。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孩童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竟慢慢平复下来。
围观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刚才还质疑的声音渐渐变成屏息观望。
短短一炷香的功夫，谈兰舟己在孩童身上施了八针。
最后拔针时，她用干净的棉布按住针孔，指尖轻轻揉按片刻，原本青紫的小脸竟渐渐透出些血色。
孩童喉咙里发出轻微的吞咽声，眼皮颤了颤，竟缓缓睁开了眼睛。
“水……” 稚嫩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妇人喜极而泣，当即就要下跪磕头，被谈兰舟急忙扶住。
“只是暂时稳住了，这是药方，抓三剂煎服，每日辰时用温水送服。”
她从药箱里取出麻纸和炭笔，飞快写下药方，又叮嘱道：“切记不可再用土方子，若夜间再有抽搐，立刻去城东找我。”
刚送走千恩万谢的妇人，卖花的阿婆又凑了上来，指着自己歪向一边的嘴角：“兰舟姑娘，你看我这歪嘴风，还能治不？”
谈兰舟仔细查看她的眼睑和舌苔，轻声道：“阿婆别担心，是面部神经炎，我给您扎几次就好了。”
她让阿婆坐在竹凳上，取了细如发丝的毫针，在颊车、地仓等穴位施针。
阳光穿透云层洒下来，照在她认真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路过的行人为这雨中义诊的场景驻足，有人悄悄放下铜钱，有人送来刚摘的草药，谈兰舟都笑着一一谢过。
药箱里的银针渐渐归位，换来的是一张张舒展的眉头。
首到日头过午，雨势渐歇，谈兰舟才收拾好药箱准备离开。
走过馄饨摊时，王婆不由分说塞给她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姑娘快吃，看你忙了一上午，连口热乎饭都没顾上。”
捧着温热的瓷碗，谈兰舟望着雨后天晴的水乡，远处乌篷船摇着橹缓缓驶过，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她轻轻吹了吹馄饨，心里想着下一站该去邻县看看，听说那里最近在闹一种奇怪的皮疹。
竹筷挑起馄饨的瞬间，她忽然注意到药箱角落，不知何时被人悄悄塞了一束带着露水的兰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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