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允文几乎是跑着下山的。
怀里的罗盘被他捂得发热，心更是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他一口气冲回家，也顾不上奶奶在身后的询问，径首扑到爷爷床前。
“爷！
爷！
我找到了！
饱虎山，脖颈下面那块窝窝地！”
他气喘吁吁，眼睛亮得惊人。
爷爷被他吵醒，却没有丝毫责怪，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挣扎着想坐起来。
允文连忙上前扶住，在他背后垫上旧棉被。
“慢点说，怎么找到的？
看到了什么？”
爷爷的声音依旧虚弱，却带着一种考察的严肃。
允文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始比划着讲述：“我按您说的，先看了整个山形，真的像只趴着的老虎，脑袋朝着东南。
左边青龙砂像爪子，抱着；右边白虎砂有点陡，但也没冲出来伤人。
您说的‘穴’，就在老虎脖颈下面那块凹进去的坡上，后面有山靠着，前面看得老远，风到了那儿都变缓了……”他描述着自己如何观察砂水，如何被树根绊倒，又如何最终凭借感觉和罗盘的印证确定了位置。
他甚至抓起爷爷枯瘦的手，模仿着自己捏土时的触感。
“那里的土，黄润润的，捏着不散也不粘手，跟旁边不一样！”
爷爷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首到允文说完，满怀期待地看着他时，他才缓缓开口：“罗盘呢？
格了什么向？”
允文一愣，脸微微红了。
他光顾着激动，对于具体格定的山向，那些复杂的二十西山分金，他只是有个模糊的印象，并未完全记清。
“我……我看了好像是吉向，但具体是哪个……没记牢。”
他有些羞愧地低下头。
出乎意料，爷爷并没有责备他，反而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似乎想笑，却引发了一阵咳嗽。
平息下来后，他看着孙子，眼神复杂。
“能找到地方，凭的是形法和眼力，这算入了门。
但理气分金，是定数，是规矩，半点马虎不得，以后要用心记。”
爷爷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眼下这事，理气还在其次。”
允文抬起头，有些不解。
“你去村东头，找你李老倌。”
爷爷吩咐道，“别说是我让的，就说是你自己瞧出来的。
问他，想不想给他爹迁个坟，换个地方，旺旺后人。”
李老倌是村里有名的老实人，也是出了名的“背时”。
两口子勤勤恳恳半辈子，日子却始终紧巴巴，最糟心的是，结婚十几年，媳妇的肚子一首没动静。
为这事，没少被人背后嚼舌根。
允文瞬间明白了爷爷的用意。
李老倌家的情况，正需要“旺丁”。
而“饱虎食肉”穴，据爷爷刚才低声补充，正主“丁财”，尤其利人脉和子嗣。
他心中惴惴，又有些兴奋。
这是要真刀真枪地“点穴”了？
他找到正在地里锄草的李老倌，按爷爷教的话说了。
李老倌拄着锄头，看着眼前这个半大孩子，脸上写满了怀疑和犹豫。
“允娃子，你……你真能看这个？
你爷爷教的？”
允文用力点头，眼神清澈而坚定：“李叔，那地方真的好，我去看了，有靠有抱，明堂敞亮，是块好地。”
或许是刘家祖辈积攒的名声，或许是看着允文认真的样子不像胡闹，又或许是自己心底那点不甘的期盼终于找到了一个寄托，李老倌沉默地抽完一袋烟，最后把锄头往地上一杵。
“成！
信你一回，也信你爷爷！”
迁坟的过程按村里的规矩进行，不算复杂。
允文带着李老倌和他请来的几个本家，再次上了饱虎山。
当众人按照允文指的位置破土时，挖到将近一米深，有人惊呼一声。
只见穴心处的土，在阳光下呈现出清晰的、一圈套一圈的五种颜色，虽然淡雅，却层次分明，仿佛一个天然的圆晕。
而之前绊倒允文的那截老树根，其根系也正好蔓延到这片五色土之外，如同天然的界限。
跟着来的老人啧啧称奇：“五色土，太极晕！
这是真穴啊！
允娃子，了不得！”
李老倌看着这一切，脸上的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敬畏和希望。
一切妥当，新坟落成。
没有立时三刻的惊天动地，日子依旧像伏牛山间的溪水，平缓地流淌。
春去秋来，山上的叶子黄了又绿。
允文依旧每天照顾爷爷，研习那些越来越深的秘籍，偶尔被村里人请去看看猪圈鸡舍的方位。
爷爷的身体时好时坏，但精神头似乎比之前好了些，能断断续续教他更多东西。
关于李老倌家的事，允文渐渐都快忘了。
首到第二年夏天，一个傍晚，李老倌和他媳妇提着一篮子红鸡蛋，还有一块肥瘦相间的腊肉，满脸红光地闯进了刘允文家。
“允文！
允文他爷！”
李老倌的声音激动得发颤，“我媳妇……生了！
双胞胎，两个带把的小子！”
奶奶惊喜地迎上去，连声道贺。
躺在床上的爷爷，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舒心的笑容。
李老倌拉着允文的手，一个劲儿地道谢，说自从迁了坟，他感觉运气都顺了，今年地里收成也好，没想到最大的福报在这里。
看着李老倌夫妇脸上洋溢的幸福和希望，看着那代表新生命的红鸡蛋，允文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填满了。
那不仅仅是被人感谢的成就感，更是一种深刻的触动。
他回到屋里，爷爷示意他关上房门。
“允文，你过来。”
爷爷看着他，目光深邃，“今天这事，你悟到了什么？”
允文想了想，说：“我找到了真穴，帮到了人。”
爷爷缓缓摇头，声音低沉而有力：“你找到穴，是本事。
但你能帮到人，不只是因为本事。”
“是因为李老倌心存善念，勤恳本分，不该绝后。
是因为你初学乍练，心是干净的，没想着靠这个谋利扬名。
更是因为，天道承负，善恶有报，我们地师，不过是顺应天道，借助地利，帮有缘人接通那份‘气’而己。”
爷爷喘了口气，盯着允文的眼睛：“你要记住，风水不是万能的，更不能逆天而行。
今天若是换个为富不仁的，或者你心存贪念去点这个穴，未必能有此效验，甚至可能反噬自身。
点穴的智慧，不在罗盘上，不在山形里，而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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