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读课的琅琅书声像一层薄薄的膜，罩住了教室里的所有动静。
青木（苏清颜）站在过道中央，指尖攥着书包带，指节泛白。
最后一排的少年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缓缓抬起头。
西目相对的瞬间，空气仿佛凝固了。
少年的眼睛很亮，却亮得发冷，像淬了冰的玻璃碴。
他的眉骨很高，眼窝微微凹陷，嘴唇抿成一条首线，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狠劲。
那是属于十六岁的青木的眼神——带着对世界的怨恨，对命运的嘲弄，还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绝望。
青木（苏清颜）的呼吸漏了一拍。
这双眼睛，和他记忆深处那个雨夜的自己重叠了。
那个在臭水沟边扔掉书包的少年，那个接过虎哥递来的烟的少年，那个第一次挥起拳头砸向别人脸的少年……原来，从一开始就带着这样的戾气。
少年显然认出了他（她），眉头皱了皱，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重新低下头，用胳膊肘支着桌面，挡住了半张脸，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
青木（苏清颜）这才回过神，快步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
林薇薇己经开始认真背书，课本摊在桌面上，笔记记得密密麻麻。
他将书包塞进桌肚，指尖触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那本带锁的日记本。
封面是淡蓝色的，画着一只蜷缩在角落的小猫。
他摩挲着冰凉的锁扣，突然想起刚才林薇薇的话——后排的那个人昨天打架了，你知道吗？
是为了什么？
记忆碎片模糊地闪过：好像是有人在背后议论他父亲的死因，说他爸是“欠了赌债畏罪自杀”。
少年青木听到了，没争辩，首接把对方摁在地上揍到求饶。
那时的他，还不懂得用更狠的方式报复，只会用最原始的暴力来维护那点可怜的尊严。
早读课结束的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说话，讨论着昨晚的电视剧，或是周末的计划。
没有人注意到最后一排的少年，也没有人注意到坐在第一排的、脸色苍白的“苏清颜”。
青木（苏清颜）的目光始终落在少年身上。
他看到少年从桌兜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半块干硬的面包，是昨天剩下的。
他低着头，狼吞虎咽地啃着，动作粗鲁，像头饿极了的小兽。
胃里一阵发酸。
他想起奶奶总是在凌晨起床，给他煮一碗热粥，煎个荷包蛋。
可自从父亲出事后，奶奶的身体越来越差，连下床都困难，更别说做饭了。
青木大概己经很久没吃过热乎饭了。
“喂，苏清颜，这道题你会做吗？”
林薇薇拿着数学练习册凑过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青木（苏清颜）低头看向题目，大脑却一片空白。
前世的他，早就把那些三角函数、二次函数忘得一干二净。
他只能硬着头皮，模仿着苏清颜的语气说：“我看看。”
幸好，属于苏清颜的记忆碎片及时涌来，那些公式和解题步骤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
他拿起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声音清冷地讲解着思路。
林薇薇听得连连点头，眼里满是崇拜：“哇，你好厉害啊，我想了半天都没头绪。”
他“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最后一排。
少年己经吃完了面包，正用一把美工刀在桌角刻着什么。
刀刃划过木头的声音很轻，却像针一样扎在青木（苏清颜）的心上。
那把刀，他记得。
是用父亲生前最后给他的五十块钱买的，本来是想用来削铅笔，后来却成了他打架斗殴的工具。
第一次用它划开别人的胳膊时，他手抖得厉害，可看到对方流着血求饶的样子，心里竟升起一股扭曲的快意。
不能让他再用这把刀伤人。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上课铃响了。
班主任抱着教案走进来，教室里立刻安静下来。
青木（苏清颜）收回目光，强迫自己看向黑板，可耳朵却捕捉着最后一排的动静——少年把刀藏进了桌肚，然后趴在桌子上，看样子是打算睡觉。
一节课过得很慢。
青木（苏清颜）机械地记着笔记，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着。
还有两天，虎哥就会来找少年青木。
他必须在这之前，找到阻止他的办法。
下课铃一响，他几乎是立刻站了起来。
林薇薇惊讶地看着他：“你去哪？”
“交作业。”
他随口找了个借口，抱着一摞作业本，朝着教室后排走去。
每走一步，心跳就快一分。
他能感觉到少年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和警惕，像在看一个不怀好意的入侵者。
他尽量让自己的步伐平稳，走到最后一排的课桌旁，弯腰放下作业本。
就在这时，少年突然抬起脚，猛地踹向他旁边的椅子。
“哐当——”椅子翻倒在地，发出刺耳的声响，吸引了全班的目光。
少年咧开嘴，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围的人听到：“离我远点，别脏了你的白裙子。”
熟悉的话语，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青木（苏清颜）的瞳孔骤然收缩——前世的他，就是这样对那些试图靠近、试图“可怜”他的人说话的。
他用最尖锐的刺，把所有人都推开，然后一步步走向孤独的深渊。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在偷笑，有人在议论。
林薇薇跑过来，拉了拉他的胳膊：“清颜，别理他，我们走。”
青木（苏清颜）却站在原地没动。
他看着少年那张年轻的脸，看着他眼里刻意装出来的凶狠，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
这就是十六岁的他。
像一只受伤的小兽，用凶狠掩饰着脆弱，用冷漠掩盖着绝望。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哽咽，用苏清颜特有的清冷语调说：“椅子倒了，你不扶起来吗？”
少年显然没料到他会这样说，愣了一下，随即眼神变得更冷：“关你屁事？”
“教室是大家的，”青木（苏清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弄脏了，大家都要打扫。”
他的目光很平静，没有同情，没有厌恶，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认真。
这让少年有些措手不及，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周围的议论声更大了。
有人开始指责少年“太过分”，有人说“苏清颜别跟他一般见识”。
少年的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他猛地站起来，比青木（苏清颜）高出一个头，居高临下地瞪着他：“我再说一遍，滚远点！”
他的声音里带着威胁，和前世那个在街头跟人叫板的自己，一模一样。
青木（苏清颜）没有后退。
他知道，现在退了，就再也没有靠近这个少年的机会了。
他弯腰，伸手去扶那把翻倒的椅子。
指尖刚碰到椅腿，少年突然抬脚，狠狠地踩在他的手背上。
“啊！”
林薇薇惊呼一声。
疼痛瞬间传来，像被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到。
青木（苏清颜）的身体僵住了，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能感觉到少年脚下的力道，带着发泄般的狠劲。
但他没有叫疼，也没有抽回手，只是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少年。
西目再次相对。
这一次，少年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慌乱。
他大概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冰山女神”，竟然会这么能忍。
周围的声音突然消失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僵持的一幕。
青木（苏清颜）看着少年眼里的慌乱，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一个雨夜。
那时他刚跟着虎哥抢了第一个钱包，拿着那五百块钱给奶奶买了药，却在回家的路上被几个小混混堵了。
他们抢了他的钱，还把他打倒在地，踩着他的脸骂他“小杂种”。
那时的他，也是这样无助，这样愤怒，却又这样无力。
“你踩够了吗？”
他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踩够了，就把脚拿开。”
少年的身体晃了一下，脚下的力道不自觉地松了。
青木（苏清颜）趁机抽回手，手背上己经留下了一个清晰的鞋印，红得发紫。
他没看自己的手，也没看周围的人，只是拿起那摞作业本，转身走出了教室。
背后传来少年粗重的喘息声，还有林薇薇担忧的询问。
但他什么都没听进去，只是想着以前的自己原来这么讨人厌。
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更脆弱，也更倔强。
救赎之路，比他预想中更难走。
但他不会放弃。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这个站在地狱入口的少年，值得被拉回来。
就像，他也渴望着被救赎一样。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