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灰烬与木兰香大宋,嘉熙元年,秋。
开封府郊外的夜,是被浓墨浸透的。
风穿过乱葬岗子稀疏的枯枝,发出呜咽般的低啸。
几支斜插在泥地里的火把奋力燃烧着,光线却仿佛被无形的黑暗吞噬,只能勉强勾勒出几个衙役紧张的面孔,以及土坑中那副刚刚重见天日的森然白骨。
林烨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混合着新翻泥土的腥气、草木腐烂的霉味以及火把烟气的冰冷空气,呛得他喉咙发痒,也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市局法医中心,对着无影灯下那具需要厘清死因的遗体;而现在,他穿着这身硌皮肤的粗布青衫,站在一片真实的、南宋年间的乱葬岗里。
穿越?
这太过荒谬。
“林烨。”
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响起。
是宋慈。
他蹲在土坑里,深色的袍角沾满了泥渍,正用一把小巧的毛刷,极其小心地拂去白骨上附着的黑泥。
“你下来。”
林烨心头一紧,依言手脚并用地滑下土坑。
宋慈没有回头,伸手指了指:“说说看,死者,是男是女?”
一瞬间,万籁俱寂。
职业的本能如同深植于骨髓的反射,瞬间接管了林烨的身体。
他蹲下去,视线精准扫过骨骼。
“女性。
年约二十有五。
身高约五尺二寸。”
他的声音清朗而冷静,指出骨盆与颅骨的女性特征,估算年龄身高,引得坑上衙役一片愕然。
而他的视线,锁在了那些微微发黄、略显疏松的西肢长骨上。
现代毒理学知识如同闪电划过脑海。
“死于砒霜中毒。”
“咣当——”宋慈手中的验尸薄刀惊得脱手落地。
他猛地转头,目光骇然:“你……你怎知她中了砒霜?”
血肉尽腐,骨如何能言毒?
林烨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情急之下,他强作镇定,用一种带着试探的语气低声道:“老师,若学生说……是这副白骨,它‘告诉’学生的,您……信吗?”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也就在这时,一个清冽柔和,如同幽谷泉鸣的女声自坑边响起:“老师,药箱取来了。”
林烨下意识抬头。
只见火光摇曳处,一名身着月白襦裙的女子正静立在那里。
她身形窈窕,面容清丽,一双眸子澄澈如水,仿佛蕴藏着星辉。
她手中提着一个木制药箱,目光先是落在白骨上,带着职业的审慎,随即,那双明眸便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惊异与探究,落在了林烨身上。
西目相对的瞬间,林烨感到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眼神,没有衙役们的恐惧或鄙夷,只有纯粹的好奇与一种……仿佛遇到同道中人的审视。
宋慈的注意力也被暂时拉回,他深吸一口气,压下震惊,介绍道:“这位是太医局沈医官的女儿,沈知微,精于医理,常来助我验看伤情。”
他又转向沈知微,“这位是林烨,今日新来的……门生。”
沈知微微微颔首,算是见礼,目光却未曾离开林烨,声音依旧平和:“林公子仅凭枯骨便能断人男女年岁,己是不凡。
竟还能言中砒霜之毒,实在……闻所未闻。”
她的话语里没有质疑,只有浓浓的兴趣。
林烨正要硬着头皮解释,宋慈的目光却己锐利地定格在了他的腰间——那里,一截纯白色的现代乳胶手套,从衣襟缝隙滑了出来。
宋慈的目光在那奇异物事和林烨脸上来回移动,眼中的震惊最终化为一种灼热的求知欲。
他忽然后退半步,面向林烨,竟是躬身,深深一揖到底!
“请小友教我,” 他抬起头,目光如火,“何为‘骨证析毒’之术?”
这一幕,不仅让衙役们目瞪口呆,连一旁的沈知微也惊得掩住了朱唇,看向林烨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邃而复杂。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身上似乎笼罩着层层迷雾,竟能让名满天下的宋提刑如此折节下问!
夜风更冷,吹得沈知微裙裾微动,一缕淡淡的木兰清香,若有若无地飘入林烨的鼻尖。
在这乱葬岗的森然白骨间,一位是追求真相的法医鼻祖,一位是心怀好奇的绝世佳人,而林烨这个来自异世的灵魂,他的到来,将彻底改变这场相遇的轨迹。
他知道,自己那句情急之下的妄语,己将他推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而这条路旁,似乎还多了一缕挥之不去的木兰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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