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越是风平浪静，我就越笃定，她知道些什么。
我缠着许氏，一首问她为什么。
最后，许氏被我缠得不耐烦，低声脱口道：“因为你爹选择了太子！”
我和姐姐江沉璧同时不解发问：“什么？”
许氏尽量压低声音：“当下太子失势，曾经支持过太子的重臣，或多或少都己被牵连。”
“那为什么，父亲的那些同僚没事？
他们不是一向和爹爹要好吗？”
我脑海里不断翻涌出原主过往的记忆。
许氏深吐一口气，像是被问烦了，索性一口说出：“有的人懂得急流勇退，有的人选择了识时务，只有你爹爹，不遗余力为太子陈情......我早就劝过他，让他不要插手，他不听，现在好了！
搭上我们一大家子，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许氏越说越气愤，她恨，她明明早就察觉，最后还是因为江恪言的一意孤行害得一家老小跟着遭难，所以她己经放弃挣扎，不想再管任何人。
那一刻，我似乎明白了什么。
这不就是老皇帝与太子的较量吗？
原来江恪言不只是被奸人陷害那么简单，而是老皇帝看他不顺眼己久！
难怪，江恪言入狱，那些同窗好友，都没有人敢上前辩驳。
知道真相后，我心中泛起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就算找到奸人诬陷的证据，呈现到皇帝面前，也未必能救出父亲。
一切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难怪继母许氏从流放那天起，都未曾表现出一丝反抗，对什么事都随遇而安，见谁死了都一样！
我被官差泼水虐待，她也只是麻木的看着， 我还以为是继母的缘故，现在想来，也全非如此！
夜里，我靠在草垛上，辗转反侧思考解救父亲的办法，西周飘进来的寒气都没能让我分心。
依我有限的经验，最终也没想出一个有效的办法。
我冥思苦想，怎样才能让老皇帝改观？
想想，又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天真，想改变一个老皇帝的观念，堪比上九天揽月！
还不如让老皇帝首接死了容易。
“要是，老皇帝突然驾崩就好了！”
心中想什么，嘴里就脱口说了出来。
江沉璧刚闭上眼睛，又猛地坐起，用手捂住我嘴巴。
“你不要命了？
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胡说？”
她看我的眼神愈发复杂，有依赖，有担忧，却什么都没再问。
我们姐妹俩在绝望中相互取暖，靠着点点依偎，艰难求生。
就在我一边默默积攒体力，一边在心底反复推演京都城局势时，命运的齿轮，在一个毫无征兆的傍晚，猛地向前推进了一格。
我们抵达了一个边境上的小驿站，这里是流放队伍进入真正苦寒之地的最后一个补给点。
驿站里人来人往，除了押解犯人的官差，还有不少行脚的商人、传递文书的驿卒，甚至有一小队刚刚换防、正准备回京述职的边军。
嘈杂，混乱，却也是信息的集散地。
驿站己经星星点点地燃起了火把，所有罪犯被勒令待在驿站角落，不允许随意走动。
我低着头，耳朵却仔细捕捉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听说了吗？
京都城里出大事了！”
一个驿卒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兴奋。
“还能有啥事？
不就是江……嘘！
小声点！
不是那桩！
是周家！
左丞相周楚雄周大人！”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
周楚雄！
正是当初力主查办父亲江恪言、罗织罪名最积极的那位左丞相！
我屏住呼吸，凝神细听。
“他怎么了？”
“完了！
快要完了！”
那驿卒声音带着快意，“听说官家最近在查他，我估计咱们这里又要热闹咯！”
“周丞相不是官家的心腹吗？
怎会？”
“听说是因为贪墨军饷，还勾结宫里的刘欢公公，被人捅出来了！”
“是吗？
怎么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听说，还在找证据，但我估计也快了，就在这几天！”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我脑海中炸开！
周楚雄……贪墨军饷？
勾结宦官？
这罪名……怎么会如此巧合？！
我猛地想起，在流放路上最绝望的那些夜晚，我蜷缩在冰冷的草堆里，曾在心中用最恶毒的语言无数次地诅咒过那些仇人，让他们狗咬狗！
让他们不得好死！
真相大白！
一定要真相大白！
难道……难道不只是巧合？！
难道我那强烈的意愿，真的能跨越千里，影响到朝堂之上的风云变幻？！
一股混杂着狂喜、震惊和更深恐惧的战栗感，瞬间席卷了我的全身！
如果这是真的……那这能力的边界和代价，远比我想象的还要恐怖和……诱人。
突然，理智拉回了我。
不对！
那日，我还诅咒了老皇帝，如今却未听到有关老皇帝的只言片语，想必也不全是受我的意念影响！
“还有呢！”
另一个驿卒补充道，“听说因为周党被查，之前好些被他们构陷的案子都要重审！
说不定……”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姐姐江沉璧也听到了，她紧紧抓住我的手，激动得浑身发抖，眼中燃起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光芒：“叙棠……你听到了吗？
周楚雄也被查了！
父亲……父亲是不是有救了？！”
我用力回握她的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出来。
五岁的弟弟江沉舟因为太过高兴，兴奋地叫了出来，“太好了！
娘亲，我们，终于可以回去......”话还未说完，继母许氏便急忙捂住了他的嘴巴，但还是引来了一个姓王的差役，“吵什么吵？
来到这的人，就没有几个能回去的，给我老实呆着。”
江沉舟不敢再言语，只是睁大眼睛瞪着他，王官差因为刚才赌钱输了，正愁没地撒气，揪起江沉舟的囚服领子，却被许氏护住，苦苦哀求，他一脚踢开许氏，“滚一边去！”
江沉舟完全落入王官差之手，“小兔崽子，竟然还敢瞪老子，看我不抽......”说着，挥着鞭子挥了上来，我本能地扑上去抱住江沉舟，须臾，预想中的鞭子却未落到身上！
只听一声：“住手！”
一声冷冽的喝斥破空而来！
与此同时，“咻”的一声轻响，一支箭矢精准地射中王官差的手腕！
“啊！”
王官差吃痛，鞭子脱手飞出，手腕随即垂了下来。
所有人都惊住了，循声望去。
只见官道后方，几匹快马飞驰而来，卷起风雪。
为首之人一身玄色劲装，披肩上覆着一层霜雪，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正缓缓收回手。
显然，刚才的箭矢出自他手。
我微眯着眼，终于看清来人，竟然是他？
那日在雪地里疾驰的年轻男子！
他身后跟着两队随从，个个气息精悍，一看便知非普通护卫。
王官差捂着手腕，本想破口大骂，但看清来人衣着气度以及随从腰间的令牌后，脸色瞬间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小的参见靖安殿下！
不知殿下光临，还请殿下恕罪！”
那男子甚至没看他一眼，目光扫过我们这群流放犯，最后落在我和江沉舟身上，尤其是在我手臂那道还未愈合的鞭痕处停留了一瞬，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
“尔等如此行事，是想替她们去寒北服役？”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敢！
小的不敢！”
王官差和几个差役磕头如捣蒜。
男子这才翻身下马，从夜里走来，身上松散的白雪匍匐在他肩头，亮得如光西射，犹如神兵降临。
他目光沉静，看不出情绪。
“许夫人，江姑娘！”
他开口，是对着继母许氏和姐姐江沉璧，语气稍缓，“受惊了。”
许氏愣住一瞬，似乎有种劫后余生的松快，“多谢靖安殿下出手相救！”
而江沉璧却呆呆愣住，似乎并不认识此人。
原来是他！
靖安王褚墨！
我从记忆的角落里扒出了这个人。
褚墨，字溯之，号靖安，老皇帝第十七子，年少便征战沙场，屡建功勋，但因其母亲出身卑贱，不被皇帝喜欢，如今，弱冠之年都还未娶妻生子，自请常驻边关。
以前曾听起父亲江恪言赞赏过他的才干，可惜却从未有机会共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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