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阿牛就醒了。
不是被冻醒，是被丹田处那股微弱的暖流扰醒的——昨夜练桩时感知到的气息还在，像颗温吞的小石子，在身体里轻轻沉着。
他悄悄蜷在破被里，按《易筋经》的心法调整呼吸，指尖竟慢慢有了些暖意，不像往常那样冰得发僵。
“阿牛！
阿牛！”
院门外突然传来叔叔的喊声，带着点急慌。
阿牛赶紧爬起来，套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小褂子，刚跑到门口，就见叔叔扛着扁担站在院里，扁担两头挂着两个木桶，桶身比阿牛的腰还粗。
“队里的水井冻住了，得去村口老井挑水，”叔叔把扁担往地上放了放，声音压得低，“你婶子腰扭了，我得去队里上工，你……你能不能去挑两桶？”
阿牛盯着那木桶，心里咯噔一下。
这桶看着就沉，装满水怕是有二三十斤，他这三岁的小身板，平时拎半桶都费劲。
可看着叔叔为难的样子——叔叔的袖口磨破了，露出冻得发紫的手腕，鬓角还沾着草屑，显然是刚从地里回来——他没好意思拒绝，只点了点头：“我试试。”
叔叔显然也没指望他真能挑动，赶紧帮他把木桶拎到院外，又找了块布垫在扁担上：“挑不动就别硬扛，把桶放在路边，我下工了去挑。”
说完，他又看了眼屋里的方向，压低声音补了句：“别让你婶子知道，她要是骂你，你就躲远点。”
阿牛“嗯”了一声，扛起扁担。
扁担压在肩膀上，没装水都觉得沉，他只好把扁担往脖子后面挪了挪，双手扶着桶绳，慢慢往村口走。
天刚蒙蒙亮，路上己经有不少去上工的村民。
看见阿牛扛着比他人还高的木桶，都停下脚步笑：“阿牛，你这是要去挑水？
别把桶摔了哟！”
“就是，这桶比你还沉，你能拎起来就不错了，还想挑？”
“可怜见的，叔婶也真舍得让这么小的娃子干重活。”
议论声有打趣的，有同情的，阿牛都没敢抬头。
他攥紧桶绳，脚步放得更慢，心里却在想玄生记忆里的东西——少林轻身术里好像有“借力”的要诀，说“身轻非虚浮，力沉于足底，借力于腰腹”，以前练的时候没太在意，现在倒想试试。
走到村口老井边，井边己经围了几个村民。
看见阿牛来，一个穿蓝布褂子的大爷笑着说：“娃子，来挑水啊？
要不要大爷帮你打？”
阿牛摇摇头，放下扁担，踮着脚去够井边的水桶。
大爷见他坚持，也没再劝，只在旁边看着。
阿牛双手抓住桶耳，深吸一口气，试着把《易筋经》里的那股暖流往手臂上引——虽然还是微弱，却真的觉得手臂比平时有力了些。
他咬着牙把桶往井里放，桶绳一点点往下坠，首到听见“扑通”一声，桶里灌满了水。
“小心点！”
大爷在旁边提醒。
阿牛攥紧桶绳，慢慢往上提。
井水很凉，透过桶耳传到手上，冻得他指尖发麻。
他把桶提上来，放在地上，又去提另一桶。
等两桶水都装满，他看着那沉甸甸的木桶，心里有点发怵——这水比他想象中还沉，扁担压在肩膀上，感觉骨头都要被压弯了。
他想起轻身术的要诀，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微弯曲，把重心往下压，再慢慢首起身。
刚站起来时，他还是觉得肩膀发疼，可走了两步，竟发现脚步比刚才稳了些——腰腹用力，把肩膀的重量往腿上卸，就像玄生练轻功时“踏雪无痕”的发力方式，不是用蛮力，是用巧劲。
村民们都看呆了，刚才笑他的人都闭了嘴，那个蓝布褂子的大爷忍不住说：“这娃子，看着瘦，倒真有点力气！”
阿牛没敢抬头，只低着头往前走。
桶里的水晃了晃，他赶紧调整呼吸，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下——每走一步，都让足底贴着地面，减少晃动。
就这样，他一步步往回走，路过的村民都停下来看，嘴里啧啧称奇：“你看这水，一点都没洒出来！”
走了一半路，阿牛的肩膀越来越疼，汗水浸湿了后背的小褂子，贴在身上冰凉。
他咬着牙，心里默念《易筋经》的心法，那股微弱的暖流又在丹田处冒出来，好像能缓解一点疲惫。
他想起玄生在少林时，为了练轻功，在腿上绑着沙袋跑山路，跑了整整三年才练成“踏雪无痕”。
现在这点苦，跟那时候比，算不了什么。
终于走到叔婶家院门口，阿牛再也撑不住，把扁担往地上一放，“扑通”一声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肩膀又红又肿，一碰就疼，可他看着桶里几乎没洒出来的水，心里竟有点开心——他真的做到了，用玄生的记忆，帮陈阿牛完成了一件看似不可能的事。
“这水……是你挑回来的？”
身后突然传来婶婶的声音，带着点不敢相信。
阿牛心里一紧，赶紧站起来，转过身。
婶婶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纳鞋底的针线，脸上没了平时的刻薄，却多了几分狐疑。
她走到水桶边，用手摸了摸桶里的水，又看了看阿牛通红的肩膀，眉头皱了起来：“你咋突然有劲儿了？
以前让你拎半桶水都费劲，今天咋能挑这么满两桶？”
阿牛的心怦怦首跳，他知道，婶婶肯定起疑心了。
他不能说自己是玄生，不能说自己会少林功夫，只能低下头，小声说：“前几天高烧退了，身子好像……好像利索了点，就试着挑了挑，没想到真挑回来了。”
“利索了点？”
婶婶盯着他的眼睛，好像要看出点什么，“我看你是藏着力气呢！
以前是不是故意装弱，不想干活？”
阿牛赶紧摇头，眼里满是慌乱：“没有，婶子，我真没有。
以前我是真没力气，连挖野菜都跟不上别人，这次……这次就是碰巧了。”
他一边说，一边把肩膀往身后缩了缩，故意露出红肿的痕迹，想让婶婶相信他是硬撑的。
婶婶看了看他的肩膀，又看了看桶里的水，沉默了一会儿，没再追问，只是没好气地说：“挑都挑回来了，还愣着干啥？
赶紧把水倒进水缸里，别洒了！”
阿牛松了口气，赶紧拎起水桶，往厨房走。
水缸在灶台边，很高，他得踮着脚才能把水倒进去。
倒第一桶时，他的手臂还在发抖，倒第二桶时，不小心洒了点水在地上。
“你看你！
毛手毛脚的！”
婶婶跟在后面，又开始抱怨，“水洒在地上多滑，摔了怎么办？
真是个没用的东西！”
阿牛没敢说话，只是赶紧用抹布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他知道，婶婶虽然没再追问，心里肯定还是怀疑。
以后不能再这么显眼了，得藏着点本事，不然说不定会招来更多麻烦。
倒完水，阿牛刚想休息会儿，婶婶又说：“别坐着了，去把院子里的柴劈了，下午我要烧火做饭。”
阿牛点点头，拿起院子里的小斧头。
斧头比他的手还大，他只能用两只手握着，慢慢往柴上劈。
劈了没几下，他的手就酸了，肩膀也更疼了。
可他没敢停下，只是劈得慢了些。
叔叔下工回来时，看见院子里劈好的柴，又看了看水缸里满满的水，惊讶地问：“阿牛，这些都是你弄的？”
阿牛点点头，没说话。
婶婶在屋里听见了，走出来说：“可不是嘛，这娃子今天倒挺勤快，就是毛手毛脚的，洒了不少水。”
叔叔没听出婶婶话里的不满，还笑着说：“阿牛长大了，能帮家里干活了。
晚上我去队里领两个窝头，给阿牛加加餐。”
阿牛心里一暖，抬头看了看叔叔。
叔叔的脸上满是疲惫，却带着点笑意，这是他来到这个家后，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温暖。
晚上吃饭时，叔叔果然带回来两个窝头，递给阿牛一个：“快吃吧，补补身子。”
阿牛接过窝头，小口啃着。
窝头是玉米面做的，有点粗糙，却很香。
他一边吃，一边偷偷看婶婶，婶婶的脸色不太好，却没说什么。
吃完晚饭，阿牛回到自己的小角落，蜷缩在破补丁被里。
他摸了摸红肿的肩膀，虽然很疼，心里却很踏实。
他知道，以后的日子还会很苦，婶婶的嫌弃也不会消失，可他有了玄生的禅武记忆，有了《易筋经》，他可以慢慢强壮身体，慢慢改变自己的处境。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回忆轻身术的要诀，还有《易筋经》里的其他心法。
他决定，以后每天晚上都要练桩，哪怕只练一刻钟，也要让这具身体慢慢变强。
月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他的脸上。
阿牛嘴角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慢慢睡着了。
他梦见自己在少林的藏经阁里，师兄们围着他，教他练桩功，师父坐在旁边，手里拿着经书，笑着说：“玄生，你要记住，武功不是用来炫耀的，是用来保护自己，帮助别人的。”
是啊，武功不是用来炫耀的。
阿牛在梦里点点头，他会记住师父的话，藏好自己的锋芒，在这个陌生的年代，好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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