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节1: 笼中雀沈清欢抱着一大摞比她还高的档案盒，纤细的手指被勒出红痕，低着头，在博物馆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快步疾走。
“小沈啊，动作快点儿！
这批民国捐赠档案今天必须录入完，别耽误大家下班！”
身后，同事李姐尖利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刻薄。
沈清欢脚步不停，只是把头埋得更低，轻声应了一句：“好的，李姐。”
声音软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人看见，在她厚重的刘海和无框眼镜下，那双原本温顺如鹿的眼眸里，此刻平静无波，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记录：李梅，挪用实习生餐补第七次。
她心里默念，像在档案上盖下一个无形的戳。
回到那个位于角落、堆满杂物的小工位，她轻轻放下档案盒，动作细致地将它们码放整齐。
桌角，放着一个古朴的白瓷茶杯，杯底沉淀着些许未化开的墨迹，与她这身素雅的改良旗袍格格不入。
她刚坐下，准备开始处理这座“小山”，手机就震动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叔父”。
沈清欢指尖微顿，随即接起，语气是恰到好处的怯懦与依赖：“……叔叔？”
电话那头，沈文斌的声音带着惯有的、伪善的关切：“清欢啊，下班了吗？
叔叔和赵律师快到你家楼下了，关于墨庄继承权的那份文件，你得抓紧签了，叔叔也是为了你好，免得夜长梦多……”沈清欢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
“我……我知道了，叔叔。
我马上回去。”
她声音依旧轻柔，像受惊的兔子。
挂断电话，她盯着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档案目录，眼神却没有焦点。
无人察觉的桌下，她的手指在膝盖上飞快地敲击着一组复杂的节奏，那是某种加密代码的指法习惯。
终于熬到下班，她最后一个离开办公室。
外面的天己经黑了，初秋的晚风带着凉意。
她住在一个老旧小区，楼道里的声控灯时好时坏。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等在那里的沈文斌和提着公文包的赵律师。
“清欢回来了。”
沈文斌脸上堆着笑，眼底却毫无温度，“你看，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但这事实在是拖不得。”
房门打开，狭小的一居室收拾得干净整洁，与这栋老楼的破旧形成反差。
最显眼的，是书桌上那台配置顶尖的多屏电脑，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当然，在沈文斌看来，这只是年轻人沉迷游戏的玩意儿。
“清欢，你看看，”沈文斌将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语气“恳切”，“你爸妈走得突然，墨庄那么大摊子，你一个女孩子怎么扛得住？
签了这份放弃继承声明，叔叔帮你经营，保你一辈子衣食无忧，专心做你喜欢的工作，不好吗？”
沈清欢垂眸，看着那份冰冷的文件。
放弃沈氏墨庄的继承权……那是她父母毕生的心血，也是他们罹难的根源。
她抬起头时，眼眶己经红了，泪水在里面打转，欲落未落，任谁看了都会心生怜惜。
“叔叔……我、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她声音哽咽，带着依赖，“可是……这文件好多法律条款，我看不太懂……能、能让我再仔细看看，明天……明天再签吗？”
她演得极好，将一个无助、犹豫又有点害怕的孤女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
沈文斌眼底闪过一丝不耐烦，但面上依旧温和：“好吧，清欢，叔叔不逼你。
但你一定要明白叔叔的苦心。”
他又“叮嘱”了几句，才带着律师离开。
门关上的瞬间。
沈清欢脸上所有的脆弱、无助、彷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瞬间抹去。
眼泪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封的锐利。
她走到书桌前，熟练地按下电脑开机键。
三块曲面屏依次亮起，幽蓝的光映在她毫无表情的脸上。
屏幕上没有游戏，没有社交软件，只有不断滚动的复杂代码和数据流。
她纤细的手指在机械键盘上飞舞，快得带起残影。
很快，一个定位地图界面弹出，一个红点正在城市中移动——正是沈文斌的车。
耳机里，传来刚才在门口就开启的微型录音设备的回放，是沈文斌上车后对律师说的话：“……跟她死鬼爹妈一样不识抬举！
明天必须让她签了，不行就用点‘非常手段’……”沈清欢眼神彻底冷了下来，如同淬了冰。
她轻轻敲下回车键，屏幕地图放大，锁死了那个红点。
红芒映在她深不见底的瞳孔中，她拿起桌角的茶杯，将杯底那点浓黑的墨迹一饮而尽。
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她对着屏幕轻声自语，声音里再无半点柔软，只有掌控一切的漠然：“猎人，就位。”
次日，“嘉德”秋季拍卖会的预展现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沈清欢换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戴着鸭舌帽，混在人群中，像一滴水汇入大海。
她的目标明确——玻璃展柜里那本泛黄的、边角残破的《古墨谱》残卷。
这是沈家祖传的制墨心得，父母去世后莫名流失，如今，成了沈文斌想要“合法”夺取墨庄必须抹去的证据之一。
她必须拿回来。
她压低帽檐，凑近展柜，仔细观察。
纸张、墨色、装订线……是真的。
她心下稍安，开始默默计算自己的积蓄和今晚可能的竞拍价。
就在这时，入口处一阵骚动。
一辆亮黄色的兰博基尼嚣张地停在门口，车门如同翅膀般掀起。
一个穿着限量版潮牌、戴着墨镜的男人搂着一位身材火辣的女伴，在众人或艳羡或鄙夷的目光中，旁若无人地走了进来。
是顾夜辰。
本市顶级豪门顾家那个出了名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沈清欢瞳孔微缩，下意识地将帽檐压得更低。
目标出现，干扰因素等级：高。
她内心迅速做出判断。
果然，顾夜辰像个多动症儿童，在展厅里漫无目的地晃荡，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不甚尊重。
他晃到《古墨谱》的展柜前，随手用指节敲了敲玻璃，发出“咚咚”的声响。
“啧，这破纸片，都快烂了，也能拿来卖钱？”
他语带轻佻，歪头问旁边的女伴，“你喜欢？
待会儿拍给你当草稿纸？”
女伴娇嗔地捶了他一下。
沈清欢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然而，更大的麻烦接踵而至。
沈文斌带着两个助理，气场十足地走了进来，目标明确，径首走向《古墨谱》。
沈清欢心一沉。
拍卖会很快开始。
她坐在后排角落，尽量降低存在感。
当《古墨谱》被送上展台时，沈清欢举起了手中的号牌，出价谨慎。
沈文斌志在必得，立刻加价。
两人你来我往，价格稳步攀升。
沈清欢计算着每一次加码，这是她所能承受的极限了。
就在拍卖师即将落槌，她以为自己险胜之时——“一百万！”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前方贵宾区响起。
是顾夜辰！
他甚至连号牌都懒得举，首接喊出了价格。
全场哗然。
这本残卷的预估成交价不过二三十万。
沈文斌脸色一沉，加价到一百二十万。
“两百万。”
顾夜辰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在说两块钱。
沈清欢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个价格，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沈文斌显然也被这纨绔子弟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激怒了，但又忌惮顾家的势力，咬了咬牙，再次举牌。
“三百万。”
顾夜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烦，似乎觉得这游戏有点无聊了。
沈文斌僵住了，脸色铁青，最终没有再举牌。
“三百万一次！
三百万两次！
三百万三次！
成交！
恭喜顾少！”
槌音落定。
顾夜辰在满场复杂的目光中站起身，像是完成了一个无聊的任务。
他转过身，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后排角落，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纤细身影上。
他隔着人群，对着她的方向，勾起一抹玩味又挑衅的笑容，然后举起手中的香槟杯，隔空向她示意。
沈清欢僵在原地，帽檐下的眼神瞬间结冰。
她清晰地听见，自己心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崩裂的声音。
顾夜辰……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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