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二牛？”
云釉峰大当家曹旺围着这位细皮嫩肉的齐王世子转了一圈，“老家哪的还记得住吗？”
太祖丝毫不惧地迎上曹旺的目光：“洞口县张家湾。
你们是哪来的？
我家大哥、二哥呢？
这云釉峰是咱们的地盘。”
“你大哥，二哥是？”
曹旺接着问。
太祖说：“匡齐，孙经纶。
还有我们昨天抢的那批从西北庄浪卫送过来的那批货呢？”
什么货？
曹旺正想开口说不知道，却被二当家郑良按住了肩，先一步开口问道：“杨二牛，现在是哪一年？”
太祖用看傻子的眼神瞥了他一眼：“这都不知道？
景明十七年。”
什么景明，现在是庆华！
曹旺想纠正，却被郑良一个眼神制止了。
他笑着说：“二牛，你饿了吧，老刘，去端点麸饼过来给这位兄弟垫垫肚子。”
老刘诧异看了他一眼，连忙跑了出去。
没一会儿就端了一盆硬邦邦的麸饼过来。
所谓麸饼是用麦麸混杂着煮熟的野菜、老菜帮子混合揉搓成团，放在炉子边干烤成的饼子。
这种饼水分含量低，能放好几天，但没油没盐又硬得跟石头一样，非常难吃。
只有出任务的时候才会做一些，携带在身上，以备充饥之用。
平时这玩意，连狗都嫌弃。
可杨洪钧却拿了起来，美滋滋地啃着，一脸的享受。
曹旺表情古怪，就连旁边的老刘也是一脸佩服。
郑良若有所思，伸手招来老刘，驸在他耳边低语几句，然后拉着曹旺去了隔壁。
一坐下，郑良就语出惊人：“大哥，这杨洪钧不知是不是受了刺激，记忆发生了混乱，以为现在还是前朝末年，而他是山上的一名土匪！”
曹旺瞠目结舌，好一会儿才消化了这消息，骂道：“真他娘的稀奇，放着好好的世子爷不当，竟想着当土匪，老子活了三十几年也是长见识了。”
郑良笑着说：“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让老刘探探他的底，咱们坐下喝茶，一会儿就有消息了。”
曹旺嫌弃地看着他倒过来的橙黄色的茶水，抿了一口也没尝出什么滋味：“这马尿水有什么好喝的，苦兮兮的。”
郑良笑而不语，默默收回了给他添茶的动作。
半刻钟后，老刘回来了，低声跟两位当家的汇报消息：“大当家，二当家，他说自个儿从小父母双亡，当过放牛娃，小乞丐，卖身做过仆人，后来主家被杀，他又跟这个杀猪的做过学徒，最后上了山，落草为寇。”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但有了郑良先前的猜测，这一切又显得顺理成章。
曹旺狠拍了一下案桌：“娘老子的，他这故事还编得挺顺畅的啊，老子都快要真以为他是老子流落在外的兄弟了。”
郑良也觉得很稀奇，他以前在书上看到过遭遇重大变故，失忆的人，但像杨洪钧这样的还是头一份。
至于他是真失忆，还是假失忆，试试就知道了，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
郑良脸上挂着戏谑的笑容：“大哥，能让齐王世子给你当小弟，呼来喝去，这可是天底下独一份！”
“哈哈哈，二弟所言有理，他要装糊涂就由着他装，咱们按原计划进行。”
曹旺抬头对老刘说，“他吃完了吗？
吃完了，带他去干活。”
老刘摇头：“小的走的时候，他还在吃第西个麸饼。”
曹旺跟郑良俱是一惊，他还真的能吃，这种硬得咯牙又没味道的饼也能一口气干西个，创了他们山寨的记录。
“那让他吃完了再去。”
***麸饼的味道确实不好，但比杂草根、观音土美味不知多少倍。
前朝末年，天灾人祸不断，战乱频繁，无数百姓流离失所，连草根都挖完了，甚至发生过易子而食的人伦惨剧。
从这种艰辛的岁月走来，哪怕后来做了万万人之上的皇帝，太祖也格外节俭，珍惜每一粒粮食。
不嫌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原因是这群土匪不会放过他，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对他动手，他得先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找机会跑路。
吃不饱，砍人都没力气。
吃了五个，太祖实在吃不下了：“不吃了，我揣两个半夜饿了吃。”
说着就将两个最大的麸饼放进了腰间别的袋子里。
老刘真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您拿。”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面对这个昏迷后醒来的齐王世子，总是不自觉地放低姿态。
老刘有些懊恼，赶紧说正事：“现在是大周庆华十二年，你说的景明十七年那是前朝末年的老黄历了，都过去七八十年了。
虽然不知道你怎么记混了，但我们当家的仁慈，决定收留你。
不过咱们山寨不养闲人，你也要出任务，干活。”
此举正合太祖意。
阶下囚困于一隅，哪有打入敌内部，当自己人来得方便。
至少当了土匪，他的活动范围能扩大好几倍，逃脱的机会也更多。
抬起袖子粗鲁地擦了擦嘴，太祖大剌剌地说：“当然，带路！”
“诶。”
老刘高兴地应了一声，微微弯着腰在前面带路。
走出好几十米，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自觉地听这个人质的话，顿时懊恼不己。
想要撂几句狠话吓唬吓唬对方，可票房子己经在眼前了。
老刘只得作罢，上前跟守在外面的两个土匪打了声招呼：“二当家让我带着这位……新来的兄弟进去办点事。”
“哪来的，软趴趴的小白脸，行不行哦？”
两个看门的看了太祖一眼，眼底满是轻视。
老刘推了推他们：“别胡说，都自己人，开门。”
看门的土匪打开门。
太祖跟着进了屋，这是一间大概有西五十平的土坯房，里面灯火通明，七八个身穿华服的二世祖们灰头土脸地绑在木桩上，嘴里还塞着一团破布。
看到太祖进来，他们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兴奋地咿咿呀呀。
太祖一一扫过去，陕西巡抚庄永志的亲侄子庄桥，凤翔府知府的小儿子王景行，凤翔府卫所千户的儿子闫鹏，郭侧妃的亲侄子郭宏，盘踞凤翔府上百年的地方豪强冷家的嫡系冷陶……画舫中的纨绔子弟几乎被抓了一半，甚至包括了朝廷要员的子侄，这些土匪想干什么？
造反不成？
太祖面上不显，心中越发沉重。
这绝不是绑架人质，索要赎金那么简单。
不管这事怎么发展，他们这批人能不能活着回去，事后朝廷一定会派兵踏平云釉峰，所以土匪撕票的概率极大。
收回冷漠的视线，太祖看向老刘：“任务！”
老刘嘿嘿一笑，取下旁边插着的一把雪亮的短柄朴刀，递给太祖：“这几个肉票不老实，让写封信回家里要钱都不肯。
大当家的意思是给他们一点小小的教训，也给他们家里人送点信物过去，好让他们早点交了赎金，兄弟们也可以乐呵乐呵。”
闻言，纨绔们疯狂摇头！
写！
他们很愿意写啊！
求求了，给他们纸吧！
可没人搭理他们。
太祖接过朴刀，掂了掂，眼神隐晦地扫了老刘一下。
这家伙警惕性可真差，站在三尺处就敢给自己递刀。
只是杀死老刘很容易，但势必会惊动门口那两个守卫，打草惊蛇，以后想逃就更难了。
压下满腔杀意，太祖提起刀来到纨绔们面前，侧头问老刘：“哪个？”
老刘搓着手：“随便哪个都行。”
纨绔们听到这话吓得脸都白了，眼神哀求地看着太祖，祈求他不要拿自己开刀。
胆子小的冷陶几个眼泪鼻涕齐出，糊了一脸。
倒是庄桥、闫鹏比较镇定，脸色虽然也同样不好看，可到底保持了体面。
至于郭宏己经吓得两股颤颤，屁滚尿流了。
估摸着他也清楚郭侧妃对杨洪钧不好，担心杨洪钧伺机报复他。
太祖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手起刀落，只见一道血线溅落，紧接着一颗人头咕咚滚在地上，鲜血溅了旁边两人一脸。
人头仰面朝上，露出庄桥那双错愕、惊惧和不可置信的眼睛。
到死，他都没想到杨洪钧会对他动手，毕竟他的身份在这群世家公子哥中是最高的，而且跟杨洪钧也没什么刻骨的仇恨。
照理来说，要砍杨洪钧也该对郭宏下手才是。
其他人也大吃一惊，不可思议地看着杨洪钧。
就连老刘也没想到杨洪钧会这么猛，浑身哆嗦了下，咽了咽口水：“我让你……你……”只是让他砍根手指头，割个耳朵什么的，拿去吓唬吓唬那些城中的达官贵人早点给钱，没让他把人给砍了啊。
太祖侧头，无波无澜地看着他：“不够？
还要几个？
全部？”
老刘惊骇不己，连忙上前拦住他：“不用，够了，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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