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尖叫。
那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钢铁骨架扭曲、混凝土崩解、玻璃粉身碎骨时发出的终极哀嚎。
巨大的轰鸣声并非一次性的爆炸,而是持续不断的、来自地心深处的咆哮,裹挟着建筑垂死挣扎的断裂声,狠狠碾压着鼓膜。
赤红的光透过剧烈震颤的窗户,将疯狂摇摆的视野染上一层地狱的滤镜。
碎片如雨点般从天花板坠落,尘埃像浓雾般瞬间弥漫。
前一刻还秩序井然的剧场,此刻己化为一个正在被疯狂撕碎的纸盒。
林奇被惯性狠狠掼在地上,手肘撞向坚硬的地板,传来一阵尖锐的痛感。
坠落的保险箱砸出的深坑近在咫尺,飞溅的木屑擦过他的脸颊。
求生的本能像电流一样击穿了他因震惊而短暂的空白。
"冷静!!
"他对自己嘶吼,声音却淹没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和人群歇斯底里的尖叫中。
工程师的本能强行压下了恐慌,大脑像超级计算机一样开始急速运转——结构应力点、承重柱位置、最短逃生路径……他猛地抓起滚落在地的强光手电,踉跄着爬起身。
光束刺破弥漫的尘埃,像一柄利剑扫过混乱的舞台。
他看到乐池塌陷,看到吊灯像垂死的星辰般砸落观众席,看到无数人影在血色光影中无头苍蝇般冲撞、践踏。
不能走观众席!
那是死亡陷阱!
"我是工程师林奇!
"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在混乱中劈开一道缝隙。
"不要挤!
不要走观众席!
舞台侧面有紧急通道!
跟我来!!
"他跳上摇摇欲坠的控制台,光束稳定地指向舞台侧翼那扇不起眼的、印着绿色"EXIT"标志的铁门。
他的声音异常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在这片混沌中,成了唯一清晰的方向。
一部分慌不择路的人看到了光,听到了这冷静得近乎残酷的指令,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涌来。
林奇迅速组织起一条生命线。
"一个接一个!
不要推!
弯腰,护住头部!
"他一边指挥,一边用光束指引方向,同时敏锐地躲避着头上不断掉落的碎块。
一个老太太瘫软在地,他一把将她拽起,推向前方。
一个孩子被人流冲散哭泣,他俯身将其抱起,塞给身边一个相对镇定的男人。
人流在他的引导下,开始形成一股虽然慌乱但尚有秩序的队伍,涌入侧门。
助手小李脸色惨白,但还是咬着牙,在门口接应,清点着人数。
"快走!
别回头!
"林奇的声音己经沙哑。
大部分观众正在疏散。
就在林奇稍微松了口气,准备紧随队伍最后撤离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哭泣声,像一根细针,穿透了厚重的噪音帷幕,钻入他的耳中。
声音来自上方……二楼观众席的方向。
他猛地抬头,光束扫过。
通往二楼的楼梯己经部分坍塌,扭曲的钢筋和水泥块堵住了去路。
但在那废墟的缝隙间,他似乎看到了一抹小小的、颤抖的身影。
"还有人!
"小李也听到了,惊恐地拉住林奇。
"林工!
那边结构完全不稳定,随时会彻底塌下来!
不能再去了!
"林奇的身体僵住了。
理性的警报在脑中尖鸣:风险极高,成功率渺茫,为了一个不确定的目标赌上自己的生命,不划算。
这是最合理的判断。
但那个哭声,细弱游丝,却像一把冰冷的钩子,勾住了他准备迈出的脚步。
他眼前闪过那些观众信任的眼神,闪过自己刚刚还在宣扬的"理性"……理性,难道就是为了在灾难面前,精确计算出自保的最优解吗?
他深吸了一口充满粉尘的灼热空气,肺叶一阵刺痛。
"带大家出去,确保通道畅通。
"他对小李说,语气平静得可怕,仿佛只是决定去后台取件道具。
"林工!
""走!
"林奇低喝一声,不容置疑。
他将强光手电塞到小李手里,自己则从控制台废墟中捡起一根断裂的金属桌腿,掂了掂分量。
然后,他转过身,义无反顾地,逆着最后撤离的人流,朝着那片不断有碎块坠落、如同巨兽狰狞裂口般的二楼废墟,艰难地攀爬而去。
他的背影,在血色的、摇曳的光影中,消失在崩塌的阴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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