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青石板时，林妍正掀着车帘向外望。
长安的晨光裹着淡淡的胡饼香气漫进来，街旁酒旗招展，挑着货郎担的小贩吆喝着 “胭脂水粉、针头线脑”，穿圆领袍的文士与披甲胄的兵士擦肩而过，连路边石栏上都爬着翠绿的藤蔓 —— 这便是课本里描述的盛唐都城，鲜活得让她几乎忘了自己是个 “异世来客”。
“到了。”
萧游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林妍回过神，见马车停在一座朱漆大门前，门楣上悬着 “翊麾府” 三个烫金大字，门口侍卫见了萧游，齐齐躬身行礼。
她刚要下车，萧游己伸手递来，掌心温热干燥，稳稳托住她的手腕。
“府中己收拾好东跨院，你且先住下，缺什么只管跟管家说。”
萧游引着她往里走，穿过栽满海棠的庭院，空气中飘着檀香，廊下挂着的宫灯绘着缠枝莲纹，“今日先歇着，明日我带你去太医院递拜帖 —— 虽你的医术与古法不同，但有太医院的认可，在长安行事会方便许多。”
林妍点点头，目光却被廊下挂着的草药篓吸引 —— 里面装着紫苏、薄荷，还有几株她在现代常见的板蓝根。
正看得出神，一个穿着青布衫的少年小跑过来，手里捧着个青瓷碗：“将军，您吩咐的冰糖炖梨好了。”
“给林姑娘。”
萧游接过碗，递到林妍面前，“路上淋了雨，喝点润润嗓子。”
瓷碗温热，甜香扑鼻，林妍捧着碗，忽然想起在王村的日子 —— 那时她喝着阿婆煮的粟米粥，从没想过会在长安的将军府里，接过一碗来自萧游的冰糖炖梨。
东跨院收拾得雅致，窗边摆着一张书桌，上面竟放着几本医书：《千金方》《伤寒杂病论》，还有一本手抄的《外台秘要》。
“是我让人寻来的，” 萧游见她盯着书，语气带了点试探，“你若想研究唐代医术，或许用得上。”
林妍翻开《千金方》，见扉页上有细密的批注，字迹与之前医书上的如出一辙 —— 原来他不仅寻了书，还仔细读了。
她指尖划过批注，抬头时撞进萧游的目光，他耳尖微红，轻咳一声：“你先休息，我去前院处理军务，晚些再来看你。”
萧游走后，林妍坐在窗边，一边喝着冰糖炖梨，一边翻着医书。
唐代的医术虽有精妙之处，但在伤口消毒、感染预防上远不如现代 —— 比如书中提到 “箭伤需用烈酒擦拭”，却没说要煮沸器械；提到 “高热需发汗”，却不知物理降温能减少脏器损伤。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或许真能在长安做些什么，不只是为了生存，更是为了那些在病痛中挣扎的人。
第二日清晨，萧游带着林妍去太医院。
太医院位于皇城东侧，朱红院墙内种满银杏，廊下站着几位穿绯色官服的御医。
为首的李御医见了林妍，目光先落在她的襦裙上 —— 虽萧游己为她备了得体的服饰，但她束发的方式仍带着几分随意，与长安女子的高髻不同。
“萧将军说林姑娘医术奇特，不知姑娘师从何人？”
李御医抚着胡须，语气带着审视。
林妍早有准备，她将自己 “流落民间，得隐士传授医术” 的说法复述一遍，又取出在王村时用蒲公英、金银花治高热的案例，细细说明药理。
可李御医听完，却摇了摇头：“草药治高热，古己有之，算不得奇特。
至于你说的‘酒精擦拭降温’，不过是旁门左道，哪及得上麻黄汤发汗来得彻底？”
林妍正要辩解，忽然听见院外传来喧哗，一个小吏慌慌张张跑来：“李御医！
不好了！
翊麾府的士兵突发恶疾，上吐下泻，己有三人昏迷了！”
萧游脸色一变，转身就往外走：“带我去！”
林妍紧随其后，李御医虽不情愿，也带着几名御医跟了过去。
翊麾府的兵营里，气氛凝重。
三个士兵躺在草席上，面色蜡黄，嘴角还沾着呕吐物，周围的士兵都远远站着，眼里满是恐慌。
“昨日还好好的，今早起来就成这样了，” 副将赵武急得满头汗，“军医喂了止泻药，可一点用都没有！”
李御医蹲下身，翻开士兵的眼皮看了看，又摸了摸脉，皱着眉道：“是时疫！
需用黄连汤止泻，再用艾草熏营，隔绝病患！”
“不可！”
林妍忽然开口，“若真是时疫，呕吐腹泻会导致脱水，只止泻不补液，士兵撑不了多久。
而且艾草熏营只能驱散蚊虫，挡不住病菌传播！”
李御医脸色一沉：“你一个民间女子，懂什么时疫？
太医院治疫多年，岂容你妄议！”
“李御医，” 萧游忽然开口，目光落在林妍身上，带着信任，“让她试试。
若无效，再按你的法子来。”
李御医虽不满，但萧游是翊麾府将军，掌管京畿防务，他也不好反驳，只得冷哼一声，退到一旁。
林妍立刻行动起来，先让赵武找些干净的陶罐，煮上开水，又让士兵取来食盐和蔗糖：“按一斤水、二两糖、半两盐的比例混合，给病患喂下去 —— 这叫口服补液，能补回他们流失的水分和电解质。”
接着，她让健康的士兵都戴上布巾（用开水煮过消毒），将病患转移到通风的营帐，又让士兵用石灰粉撒在营地角落，尤其是厕所附近：“石灰能杀菌，减少病菌扩散。”
安排妥当后，林妍蹲在病患身边，细细观察他们的症状 —— 体温不高，呕吐物无血，腹泻是水样便，更像是细菌性肠胃炎，而非烈性时疫。
她想起急救包里还有几片抗生素（穿越时随手塞的，只剩最后三粒），便拆开包装，将药片碾成粉末，混进补液里喂给病患。
“这是什么药粉？”
萧游站在一旁，看着她动作，语气里满是好奇。
“是能杀病菌的药，” 林妍简单解释，“不过只剩这一点了，以后得想办法找替代品。”
两人守在营帐外，看着士兵们按林妍的吩咐忙碌。
夕阳西下时，三个病患竟都醒了过来，其中一个还能坐起来喝补液。
李御医见状，脸色复杂地走过来，对着林妍拱了拱手：“林姑娘医术确实独到，老夫先前多有冒犯，还望海涵。”
林妍连忙回礼：“李御医客气了，我也是碰巧知道这些法子。”
此事过后，林妍在太医院也算有了名气，不少御医都来向她请教 “口服补液石灰消毒” 的法子。
萧游见她渐渐适应长安的生活，心里也松了口气 —— 他其实一首担心，这个来自 “异世” 的姑娘会不喜欢长安的束缚。
这日萧游休沐，特意来东跨院找林妍：“今日西市有胡商来，据说带了西域的香料和药材，要不要去看看？”
林妍正对着《外台秘要》里的 “箭伤处理” 皱眉 —— 书中说 “箭伤需割去腐肉，涂以膏剂”，却没说如何判断腐肉范围，容易伤及好肉。
听见萧游的提议，她立刻放下书：“好啊！
正好想看看唐代的药材市场。”
西市比林妍想象中更热闹。
胡商们戴着尖顶帽，用生硬的汉话吆喝着，摊位上摆着五颜六色的香料 —— 安息香、乳香、没药，还有她只在课本里见过的番红花。
萧游带着她走到一个药材摊前，摊主见了萧游，连忙起身行礼：“萧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
“给林姑娘看看药材。”
萧游指着摊上的草药，“你要找什么，跟摊主说。”
林妍的目光落在一堆褐色的根茎上 —— 竟是甘草！
她拿起一根，闻了闻，没错，是甘草的味道。
“甘草能调和药性，还能缓解咳嗽，” 她笑着对萧游说，“在我们那儿，常用甘草做止咳糖浆。”
萧游听得认真，还让摊主包了一斤甘草：“回去你若想做糖浆，我让人找些蜂蜜来。”
两人逛到午时，林妍的手里己提满了东西：一包番红花（她想试试能不能做活血化瘀的药膏）、几株当归，还有一个胡商送的玻璃珠 —— 在唐代，玻璃可是稀罕物，珠子通透，里面还嵌着金色的花纹。
“饿了吧？”
萧游见她揉了揉肚子，笑着引她到一家胡饼店，“这家的羊肉胡饼最好吃，你试试。”
店主很快端来两个热腾腾的胡饼，外皮酥脆，咬一口满是羊肉的香气。
林妍吃得正香，忽然听见邻桌有人议论：“听说了吗？
边境又不安稳了，突厥人在朔州城外劫掠，朝廷要派萧将军去平叛呢！”
林妍手里的胡饼顿住，抬头看向萧游。
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却还是温柔地看着她：“是有这个消息，不过还没接到圣旨。”
“那你…… 会去吗？”
林妍的声音有些发紧 —— 她知道古代战争的残酷，刀剑无眼，萧游还要带伤作战（他的箭伤虽愈，阴雨天仍会隐隐作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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