贮木场位于林场西头,靠近山脚,是一片巨大的空地。
寒冬时节,采伐工作并未完全停止,但显然节奏慢了许多。
空地上堆积着如小山般的原木,粗的需两人合抱,细的也堪比碗口,树皮上还带着未化的雪屑和冰凌,散发着松木和冻土的独特气息。
寒风在这里似乎更加肆虐,打着旋儿地往人领口、袖子里钻。
沈静宜缩着脖子,在一座座高大的木垛间穿行,寻找可以避风的地方。
脚下是散落的树皮和碎木屑,踩上去软绵绵的,却依旧冰冷。
终于,她在两个巨大木垛的夹角处,找到了一块相对背风的空间。
这里堆着一些不成材的枝桠和边角料,虽然杂乱,但好歹能挡住大部分寒风。
她小心翼翼地蜷缩下来,靠坐在冰冷的原木上,抱紧膝盖,试图保存体内一点点可怜的热气。
饥饿和寒冷如同两条毒蛇,缠绕着她。
早上起来滴水未进,又走了这么远的路,胃里早己空空如也,开始隐隐作痛。
棉鞋湿透,双脚冻得像是失去了知觉,手指也僵硬得不听使唤。
呼出的白气瞬间就在睫毛和额前的碎发上结了一层细小的白霜。
绝望再次悄然蔓延。
就算搭上去县城的车,然后呢?
那三块八毛钱,在陌生的县城能支撑几天?
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介绍信……没有介绍信,别说找正式工作,连住店都可能成问题。
难道刚逃离虎口,又要落入更不堪的境地?
各种纷乱的念头在她脑海中交战,让她心乱如麻。
她将脸埋在膝盖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微微发抖。
不能放弃,沈静宜,绝对不能放弃。
上辈子己经死过一回了,这辈子就算拼到最后一口气,也决不能认输。
就在她与内心恐惧搏斗的时候,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静宜警惕地抬起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会是孙玉莲找来了?
还是林场的其他人?
一个高大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木垛的转角处,是陆铮。
他手里拎着一个军用水壶和一个用旧毛巾包裹着的东西。
沈静宜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充满了戒备。
陆铮在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没有靠近,只是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一块较为平整的木墩上。
“热水。
还有两个窝头。”
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车还要等一会儿,吃点东西暖和一下。”
说完,他看了她一眼,那目光深沉,却并没有多余的情绪,然后便转身离开了,步伐稳健,没有一丝留恋。
沈静宜怔怔地看着木墩上的东西。
军用水壶是绿色的,漆面有些斑驳。
旧毛巾里裹着的,是两个黄澄澄的玉米面窝头,还隐隐冒着些许热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
是感激?
是困惑?
还是更深的不安?
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
他们之间非亲非故,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饥饿最终战胜了疑虑。
她挣扎着起身,走到木墩前,先拿起水壶。
壶身还带着一丝余温。
她拧开盖子,小心地喝了一口。
是温热的白开水,带着一点铁锈味,但对于此刻又冷又渴的她来说,无异于甘泉。
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似乎连带着冻僵的身体也暖和了一点点。
她又拿起一个窝头,入手微烫。
玉米面粗糙扎实,但对于空荡荡的胃来说,是极大的安慰。
她小口小口地吃着,窝头有些干噎,就着热水,慢慢吞咽。
食物的热量逐渐在体内扩散,驱散了一些寒意。
两个窝头下肚,虽然远未吃饱,但至少胃里不再那么难受,身体也恢复了些许力气。
她将水壶盖好,用毛巾重新包好剩下的一个窝头小心地放进棉袄口袋里。
这份雪中送炭的温暖,让她冰冷的心泛起一丝涟漪。
无论陆铮是出于什么目的,此刻,这份帮助是真实的。
这份情,她记下了。
时间在寒冷和等待中缓慢流逝。
沈静宜不敢完全放松,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听到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嘈杂的人声。
她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张望。
只见一辆绿色的解放牌卡车缓缓驶入贮木场,车头上覆盖着一层薄雪。
几个穿着厚重棉袄、戴着狗皮帽子的林场工人正围着车头说着什么。
机会来了!
沈静宜的心怦怦首跳。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头发和衣襟,鼓起勇气,从木垛后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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