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的夜晚，总是比白天更热闹。
街头的烧烤摊冒着烟火，孩子们追逐打闹，大人们搬着椅子纳凉。
叶望舒却最喜欢的，是回到房间关上门，打开电脑。
因为，她等的人，可能会出现在屏幕那一头。
第一次收到章若衡的消息，是在一个闷热的晚上。
她正写着英语练习册，QQ头像忽然闪动。
——章若衡：在干嘛？
她盯着那几个字，愣了好几秒，才小心翼翼地回复：——叶望舒：写作业。
你呢？
很快，屏幕亮起：——章若衡：打完球回来，太热了。
——章若衡：你英语是不是很好？
等下能不能帮我看一道题？
她帮他讲解了题目。
原以为对话会就此结束，可没想到，他又发来：——章若衡：你平时都听什么歌？
就这样，话题从作业到音乐，从电影到学校里的趣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甚至忘了外头的蝉声和风扇的嗡鸣。
首到屏幕右下角跳出时间——己经快十二点。
——章若衡：不早了，你快睡吧。
——章若衡：晚安。
“晚安”两个字，短短的，却让她盯着屏幕傻笑了许久。
此后，他们几乎每天都会聊几句。
有时候是他主动，有时候是她鼓起勇气。
但每一次，望舒都能感受到心里的悸动：原来，他也会记得自己。
那本蓝色日记本，又添上新的一行字：“7月12日。
他说晚安。
第一次觉得，这个夏天不再炎热，而是很甜。”
八月的阳光炽烈，操场的地面被晒得发烫。
即使是假期，学校的篮球场依旧热闹，三三两两的少年在场上挥汗奔跑。
叶望舒本来只是路过。
母亲让她去书店买几本练习册，走到学校后门时，她远远就看见一群人在打球。
其中最显眼的，依旧是章若衡。
他穿着宽松的球衣，跑动时汗水顺着脖颈滑落，动作干脆利落。
每一次跳投，每一次奔跑，都带着少年独有的张扬和光芒。
望舒怔怔地站在树荫下，竟忘了要继续走。
“传球！”
球在空中划过弧线，最终落进章若衡手里。
他猛地一跃，漂亮地投进篮筐。
场边爆发出一阵欢呼，他也笑着抬手擦汗，目光却不经意扫过观众席。
就在那一瞬，他看见了她。
望舒心里一紧，正想转身离开，却听见他喊了一声：“叶望舒！”
她僵住，回头。
他己经朝她走了过来。
“你怎么在这儿？”
他笑着，声音因运动后略显沙哑。
“买书。”
她低低地答。
“正好。”
他拿起毛巾随意擦了擦汗，眼睛里带着亮光，“待会儿陪我走一段？”
她愣了一下，心跳如鼓，却还是点了点头。
等他打完球，夕阳己经染红了半边天。
两人肩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脚下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忽然开口：“刚才投进那球的时候，我看到你站在那儿。
说实话，比赢球还高兴。”
望舒猛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他。
而他只是笑着，仿佛说了一句再普通不过的话。
她没能回应，只能低头快步向前走。
可心口，却翻涌着无法压抑的悸动。
那晚，她在日记本上写下：“8月8日。
篮球场的风很热，可是他说，看见我，比赢球还高兴。”
暑假在蝉鸣和傍晚的风中渐渐结束。
新学期的第一天，校园里焕然一新，黑板被擦得锃亮，讲台上摆着整齐的课本。
叶望舒坐在座位上，心里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情绪。
整个假期，她和章若衡的联系一点点拉近，那些日记页几乎被填满。
她甚至暗暗决定——如果有机会，她要鼓起勇气，把心意告诉他。
傍晚自习前，她在走廊遇见了他。
夕阳斜照下来，他背着书包，正和一个女生并肩走着。
那个女生，是隔壁班的林沁。
长发飘飘，笑容明亮，曾在校运会上为他们班拿过奖。
林沁说话时，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而章若衡也侧过头，微笑着回应。
两人的身影在余晖里靠得很近。
望舒的脚步骤然停下。
心口像被人狠狠攥住，原本想脱口而出的“我喜欢你”，瞬间哽在喉咙里。
她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转身快步离开。
教室门口的喧闹声远远传来，她却听不清。
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沉闷。
“原来……他己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冒出，她再也抑制不住眼眶的酸意。
接下来的几天，她刻意避开他。
下课不再去窗边站着，放学走得飞快，连QQ上的对话框也再没点开。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偷偷留意。
当他在球场上奔跑，当他在课堂上提笔写字，她的眼神总会不由自主地追随。
只是，只要他一转头，她便迅速低下头，假装认真翻书。
那晚，日记本上只有短短一句：“9月5日。
我想表白。
可是，他和林沁一起走路。
原来，我的喜欢，根本没有机会。”
纸页被泪水打湿，字迹有些模糊。
新学期的校园，空气里带着粉笔和新课本的味道。
望舒埋头在书堆里，几乎不再抬头。
自从那天看到章若衡和林沁并肩走在夕阳下，她心里就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林沁长发柔顺，皮肤白净，笑容自信大方。
站在他身边，像一幅完美的画。
而她呢？
普通到不能普通长相 安静到不起眼的性子，从来不懂如何在人群中闪耀。
她甚至不敢照镜子。
因为镜子里的自己，总像个普通到透明的影子。
于是，她学会了逃避。
下课铃响，她不再偷偷跑到窗边看球场。
同学们讨论他的名字时，她假装听不见。
哪怕在走廊与他擦肩，她也装作没看见，低头快步走过。
偶尔，她会感受到他的视线，可她不敢回头。
心里暗暗对自己说：“算了，别奢望了。”
这种隐忍，把她推向了书本。
她开始比任何时候都努力，做题到深夜，语文作文反复修改，英语单词抄写好几遍。
老师注意到了她的变化，甚至在课堂上夸她“更专注了”。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努力，是因为不敢再去想那些无法触及的东西。
夜里，她依旧会写日记。
但那些记录，不再是“他今天说了什么他投篮时笑得很好看”。
而是：“9月18日。
数学试卷提分了五分。”
“9月22日。
英语作文被老师当范文。”
一行一行，仿佛她在逼迫自己，把青春的悸动转化成冷静的成绩单。
只是，偶尔笔尖停顿时，她还是会想起那个夏夜，他说的那句“看到你，比赢球还高兴。”
心口微微一痛，她就迅速翻过那一页，继续写下新的练习计划。
秋天渐渐深了，校园里的梧桐叶子开始泛黄。
望舒依旧沉浸在学习中。
课间别人玩闹时，她低头抄单词；晚自习下课别人聚在一起闲聊时，她安静地在草稿纸上写公式。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忽视章若衡似乎总在靠近。
那天晚自习，他忽然在走廊里拦下她。
“叶望舒。”
他喊她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点不解。
“嗯？”
她低着头。
“你最近……是不是在躲我？”
她心口一紧，指尖攥紧书本，极力装作平静：“没有啊，我只是学习比较忙。”
“可你以前——”他想说什么，又顿了顿，眉头微微皱起。
两人之间隔着昏黄的灯光和下课的人群，空气却像被拉得绷紧。
后来，他几乎是有意无意地制造相遇。
下课时走到她的座位旁，问一句“这道题怎么做？”
体育课结束时，递来一瓶水：“你看起来很累。”
甚至在QQ上，消息闪动：——章若衡：你真的在生我气吗？
每一次，她都假装若无其事。
“题目你自己想想。”
“我不渴，谢谢。”
“没有生气。”
冷冷淡淡的回复，像一堵墙，把他隔在心门之外。
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一次说出这些话时，心口都像被针扎一样疼。
日记里，她写下：“10月3日。
他问我是不是在躲他。
我说没有。
其实有。
不是不想靠近，而是怕靠近。
怕他终究会牵起别人的手。”
字迹有些凌乱，墨迹在纸页上晕开。
她紧紧合上日记本，深吸一口气，仿佛这样就能压住翻涌的情绪。
但她不知道，正是这种冷漠与疏离，让他越来越无法忽视她。
整个秋冬，叶望舒都把自己埋在书海里。
教室的灯一盏盏亮起又熄灭，卷子一叠叠发下来又收走，她始终低着头，笔尖不停地在纸上划过。
她几乎不再与章若衡说话。
哪怕在走廊擦肩，她也只是轻轻点头，随后迅速走开。
偶尔对上他的眼睛，她便立刻低下头，装作没看见。
心里仍然会乱，但她学会了用题目填满空隙。
渐渐地，她的努力有了回报。
数学小测拿了满分，英语作文几乎篇篇被当作范文。
期末总评时，她的名次比上学期提升了七位，老师在班会上公开表扬：“叶望舒是你们的榜样。”
掌声在耳边响起，她却只是安静地低下头。
心里默念：“好，这样就够了。
至少，我不是一无是处。”
放假后，她去了乡下姥姥家。
那里有清新的空气和大片的麦田，没有嘈杂的课业压力。
每天清晨，鸡鸣声把她唤醒，她帮姥姥挑水，傍晚在村口小路散步，看着日落慢慢染红天边。
日子静静流淌，她第一次感到自己真的“放空”了。
不知不觉中，头发也长长了。
以前总是齐肩的短发，如今己经垂到锁骨，随意扎起一个马尾，就显得柔和清爽。
连个子，也在这个假期里悄悄拔高了一点。
姥姥常常笑着说：“舒舒啊，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她照了照镜子，才发现自己的眉眼似乎更清秀了。
那种死命钻进题海的紧绷，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安静沉稳的气质。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真的在慢慢改变。
夜里，她把日记本带到乡下的小书桌前。
写下这样一句：“寒假。
头发长了，人也长高了。
我还是我，却又觉得，好像己经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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