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没有凝固。
它在那句摊开的质问上炸开,碎片锐利地划过苏晚的每一条神经。
沈司寒站在门口,灯影将他高大的身形切割成明暗两半。
他脸上惯有的冷漠和掌控感碎裂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窥见最深处秘密的、赤裸的惊慌,但那惊慌只存在了一瞬,立刻被一种更深、更沉的东西覆盖——一种近乎疯狂的阴鸷。
他反手,“咔哒”一声,轻轻锁上了储藏室的门。
这细微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里放大成惊雷,重重砸在苏晚心上。
她猛地后退一步,脊背撞在冰冷的手办上,那硅胶肌肤的触感逼真得让她汗毛倒竖,几乎要尖叫出声。
他一步步走进来,皮鞋踩在积灰的地毯上,悄无声息,却像踩着她的心跳节拍。
他的目光死死锁着她,又像是穿透她,落在那本摊开的日记上,那目光里翻滚着太多情绪:暴怒、恐慌,还有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痛苦。
“谁准你进来的?”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绷紧的弦一样,随时会断裂。
苏晚的牙齿都在打颤,她想质问,想尖叫,想抓起那些和她一模一样却没有痣的脸砸向他,问他到底把自己当成了什么!
可喉咙像是被水泥封住,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十年的顺从和恐惧,早己刻进骨子里。
她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指狠狠擦过自己的嘴角,用力到那块皮肤瞬间发红,那粒棕色的痣愈发显眼。
这个动作似乎刺激到了他。
沈司寒猛地跨前一步,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把她粗暴地从那个冰冷的手办旁扯开,拽到自己眼前,另一只手却以一种近乎温柔的诡异姿态,拇指重重碾过她那颗痣。
“不准擦掉!”
他盯着那颗痣,眼神偏执得可怕,“不准弄掉它!”
这一刻,苏晚终于看清了。
他看的不是她,甚至不完全是透过她看林薇。
他是在透过她,看另一个…没有这颗痣的人。
巨大的荒谬和冰寒席卷了她。
“这些…是什么?”
她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哭腔,“她…她们是谁?!”
沈司寒的目光终于从她嘴角抬起,缓缓扫过周围那些在昏暗光线下静立的“苏晚”。
他的眼神变得复杂,有迷恋,有痛楚,还有一丝…怀念?
但那怀念绝不是对林薇的。
苏晚几乎能肯定。
林薇的照片她见过,优雅柔弱,带着那颗标志性的痣。
而这些东西…“是你。”
他开口,声音里有一种奇怪的疲惫和狂热交织的矛盾,“都是你。”
他松开她,走向最近的一个穿着夏日连衣裙的手办,轻轻拂过它的脸颊,动作带着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怜爱。
“这个,是去年夏天在海边时的你。
你笑得最好看。”
他又指向另一个挽着发髻的,“这个,是前年秋天,你在书房睡着的样子。”
他一尊一尊地看过去,如数家珍。
每一个,都是他捕捉到的,某个瞬间的“苏晚”。
每一个,都精细到毛孔,却唯独,没有林薇的痕迹——那颗痣。
苏晚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她看着这个男人,这个她爱了十年、恨了十年、怕了十年的男人,第一次感到一种完全陌生的、深入骨髓的战栗。
他不是在透过她怀念别人。
他是在…复制她。
“那…那这又是什么?!”
她猛地指向地上那本日记,声音尖利起来,“‘你们’是谁?!
‘一模一样’的是谁?!
沈司寒!
我到底是谁的替身?!”
最后那句话,她几乎是嘶吼出来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沈司寒的身体骤然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的那种迷醉怀念消失了,重新被阴鸷吞噬。
他盯着她,一步步走回来,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
他俯下身,捡起那本日记,合上,紧紧攥在手里,指节泛白。
他的声音低柔下来,却比刚才的暴怒更令人恐惧,“晚晚,别问。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比较好。”
他伸手,似乎想像往常一样抚摸她的头发,给她一个“听话”的奖励。
苏晚猛地偏头躲开。
他的手僵在半空。
空气瞬间凝固成冰。
沈司寒的眼神彻底沉了下去,那里面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控制欲。
“从今天起,”他一字一句,不容置疑,“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再靠近这里半步。”
他攥住她的手臂,不容挣扎地将她拉向门口。
“现在,回房间去。”
苏晚被他半拖半拽地拉出这间恐怖的陈列室,在房门重新关上的那一刻,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那些和她一模一样的脸,在黑暗中静默地注视着他们,嘴角光滑,面无表情。
仿佛一场无声的审判。
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受害者,还是另一个……她所不知道的故事里的,残忍的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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