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篝火的余烬还在噼啪作响。
围坐在火堆旁的几个士兵，正用木勺刮着铜锅里最后一点麦粥，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与满足。
罗旭的目光从他们每一个人脸上扫过。
这些脸庞，有的还带着稚气，有的己经刻上了风霜，但此刻都因为一顿饱饭而显得有些生气。
他知道，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将决定这支残兵的未来，也决定他自己的未来。
“昨天死去的人，有名字。”
罗旭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清晨林地里的所有杂音。
士兵们刮锅底的动作停了下来，齐刷刷地抬头看他。
“他们不是无名之辈，不是可以被随意遗忘的炮灰。”
“每一个人，抚恤金八十第纳尔。”
“叮当。”
一个士兵手里的木勺掉进了锅里，发出一声脆响。
整个营地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满脸都是不可思议。
八十第纳尔？
这个数字在他们脑子里炸开，掀起滔天巨浪。
对于他们这些泥腿子出身的民兵来说，这笔钱几乎是他们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财富。
一个普通的帝国农民，辛苦劳作一整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攒下这个数。
“老爷……”卡萨快步走到罗旭身边，压低了声音，苍老的面孔上写满了焦急。
“我们……我们没有那么多钱。
莫里托尔给的一千第纳尔，路上开销，加上给弟兄们疗伤，现在剩下的，恐怕连三百都不到。”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忧虑。
罗旭没有看他，视线依旧落在那些士兵身上。
他能看到他们眼中的震惊，怀疑，以及一丝被点燃的，名为希望的火苗。
钱，他当然没有。
但他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清楚，忠诚的价值。
尤其是在即将到来的风暴中，一支绝对忠于自己的力量，远比几百个第纳尔重要得多。
这是投资。
是用虚无的承诺，换取这些百战老兵的性命。
瓦希德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他那双总是很沉稳的眼睛，此刻却泛起了红色。
他想起了那个在战场上替他挡了一支标枪的同伴，那个总喜欢吹牛说回家要娶村里最漂亮姑娘的家伙。
那个家伙的尸体，还被他们草草埋在山谷里。
一股热流涌上眼眶，这个一向坚强的年轻人，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红了眼。
气氛变得沉重，却又带着一种滚烫的暖意。
“活下来的人，也有。”
罗旭的声音再次响起，将众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每人，五十第纳尔作为奖励。”
“另外，再给三十第纳尔的安家费。”
如果说刚才的抚恤金是震惊，那么此刻的奖励，就是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这些半死不活的士兵心里。
他们脸上的麻木和疲惫瞬间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抑制的狂喜。
他们活下来了，不仅活下来了，还能拿到一笔足以改变家庭命运的巨款。
“扑通！”
一个士兵扔掉手里的木碗，单膝跪在了地上，将右拳重重地捶在自己的胸口。
“愿为大人效死！”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嘶哑。
“愿为大人效死！”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纷纷跪下，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演练了无数次。
就连那两个躺在担架上的伤员，也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对着罗旭的方向低下头。
罗旭感受着这股凝聚起来的力量，心中一片清明。
他要的，就是这个。
队伍重新上路。
气氛己经和昨天截然不同。
每个人的脚步都变得轻快有力，他们昂首挺胸，腰杆挺得笔首，驱散了所有的颓丧。
他们不再是一支被打散的败军。
他们是罗旭的兵。
行至中午，前方的官道上扬起一阵尘土。
瓦希德立刻警惕地按住了背后的弓。
很快，一支规模不小的商队出现在视野里。
商队头领是个精明的胖子，骑在一匹高大的骡子上，看到罗旭一行人时，眼神先是戒备，随即化为了浓浓的惊讶。
“罗修斯大人？
您……您还活着？”
商队头领显然认识原主。
罗旭勒住驮马，点了点头。
“出了一点意外。”
商队头领的眼神变得复杂起来，他凑近了一些，压低声音。
“大人，您最好快点回村子去。”
“莫里托尔头人己经派人去费卡翁城报信了。”
“他说……他说山谷里的匪患极为严重，您为了掩护村民撤退，己经……失踪了。”
“他请求西喀尼斯伯爵，尽快派遣一位新的驻村人来主持大局。”
商队头领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罗旭的心上。
好一个莫里托尔。
这老狐狸的算盘，比他想象的还要周密。
他不仅要罗修斯死在山里，还要第一时间把“驻村人空缺”的帽子扣死，让伯爵派来新人。
一旦新的驻村人到位，他罗修斯就算活着回去，身份也会变得无比尴尬。
到时候，一个“剿匪不力，擅离职守”的罪名，就足够让他万劫不复。
时间的紧迫感，瞬间扼住了罗旭的喉咙。
“大人，如果您能平安回去，需要证人的话……”商队头领搓了搓手，脸上露出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
“费卡翁城的生意，最近可不太好做。”
“我明白。”
罗旭给了他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
“卡萨！”
他扭头下令。
“你带着伤员和牛车，在后面跟上。”
“其他人，扔掉所有不必要的负重。”
“我们强行军！”
“天黑之前，必须赶回萨尔丹尼斯村！”
傍晚时分，萨尔丹尼斯村那熟悉的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炊烟袅袅，一切看起来都和往常一样。
但罗旭的心却沉了下去。
村口那几棵老橡树下，拴着几匹陌生的骏马，马鞍的制式，绝不是普通村民或者商队能有的。
莫里托尔的动作，比他预想中还要快。
他己经找来了新的帮手。
罗旭的拳头攥得咯吱作响，正准备下令冲进去。
“大人！
等等！”
瓦希德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
他指向村子另一侧，那条通往费卡翁城的官道。
一队黑影，正从官道的尽头缓缓出现。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那是一队全副武装的骑兵，盔甲在落日余晖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为首的一面旗帜迎风招展。
旗帜上，绣着左右两颗金色麦穗半弧式拱卫这一杆枪矛。
那是费卡翁城的执政官，维扎尔托斯·西喀尼斯伯爵的家族徽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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