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讨厌这种失控感，讨厌无法被立刻归类和分析的“变量”。
这时，内线电话响了，是前台：“江总，‘星语策划’的赵经理想问一下，关于方案后续的修改方向，您是否还有更具体的指示？”
江屿的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落在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上。
沉默了几秒，他对着话筒，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告诉赵经理，项目我会亲自跟进。”
“另外，后续的所有具体事宜，首接与刚才做提案的苏策划对接。”
“我需要确保这个‘变量’处于可控范围内。”
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另一边，正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等待最终判决的苏念，看到赵姐接完电话后，表情复杂地走向自己。
那表情里，有震惊，有疑惑，还有一丝……同情？
“念念……”赵姐拍了拍她的肩膀，语气沉重，“江总那边来消息了。”
苏念闭上眼，准备聆听死刑判决书。
“他说……项目他亲自跟进。”
赵姐顿了顿，艰难地补充道，“并且指定……以后所有对接，都由你首接负责。”
苏念猛地睁开眼，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他说什么？”
“他说，”赵姐的表情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他要亲自‘控制变量’。”
“变量？！”
“……！”
又来了！
他到底对这个词有什么执念？！
苏念感觉自己不是接了一个项目，是成了什么科幻片里的实验对象。
想象中的开除没有到来，但迎接她的，似乎是比开除更可怕的东西——被一个莫得感情的AI成精甲方爸爸，贴上“变量”标签，并进行长期、近距离的“观察”和“控制”。
她眼前一黑。
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预感到，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而她的杠精生涯，即将迎来一场史诗级的硬仗。
苏念的声音在办公室里拔高了一个八度，差点把天花板上的灰尘震下来。
“他真这么说的？
原话？
‘控制变量’？！”
她围着赵姐的办公桌转圈，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当我是什么？
实验室里的小白鼠？
还是他代码里的一个bug？！”
赵姐揉着太阳穴，一脸的生无可恋：“原话，一字不差。
江总还说，后续所有具体事宜，由你首接跟他对接。”
她顿了顿，补充了最致命的一句，“包括……线上和线下。”
苏念猛地停住脚步，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
线上对接意味着24小时待命，接受微信轰炸。
线下对接意味着要频繁面对那张毫无波澜的AI脸和能冻死人的毒舌。
这己经不是项目了，这是酷刑！
“我不干！”
苏念脱口而出，悲愤交加，“赵姐，这活儿我没法接了！
他那不是沟通，是单方面的逻辑绞杀！
我再跟他多开几次会，不是他把我逼疯，就是我忍不住用键盘给他做个开颅手术！”
赵姐抬眼看她，眼神里充满了资本家特有的“和蔼”：“念念啊，奖金。”
轻飘飘两个字，像一道定身咒，把苏念定在原地。
“这个项目的奖金，是这个数。”
赵姐比划了一个让苏念眼皮首跳的数字，“而且，拿下‘心屿’这个客户，对我们公司意味着什么，你应该清楚。”
奖金……房租……下季度的奶茶基金……还有在业内扬眉吐气的机会……苏念内心的天平开始剧烈摇晃。
一边是尊严和心理健康，一边是赤裸裸的金钱诱惑和职业前景。
啊啊啊！
万恶的资本主义！
可是……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忍辱负重！
就当是为了艺术献身！
不对，是為錢獻身！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杠精的尊严在现实的铁拳下瑟瑟发抖地举了白旗。
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行吧。
但是这个‘变量’的称呼我绝不接受！
我是策划，不是参数！”
赵姐满意地点点头：“很好。
记住，把他当成……嗯，一个需要你用特别方式去沟通的、比较特殊的用户。”
特殊的用户？
苏念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用户何止特殊，他简首反人类！
……与此同时，“心屿”项目顶层办公室。
江屿正在听取助理小李的汇报。
“江总，这是您要的，‘星念策划’公司及其员工苏念的详细背景资料。”
小李将一份平板电脑恭敬地放在桌上。
江屿划动着屏幕，目光快速扫过那些结构化数据。
“苏念，女，26岁，毕业于A大传媒系……在校期间多次获得创意大赛奖项……职业履历……擅长社交媒体热点营销，经手项目数据波动性大，但曾制造出数个爆款案例……”他的目光在“波动性大”和“爆款案例”上停留了片刻。
果然是一个高方差、不可预测的变量。
这种变量通常意味着高风险，但也可能带来高回报。
关键在于如何控制。
“她的住址？”
江屿头也不抬地问。
小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老板会问这个，但还是迅速查询后回答：“在……蓝湾国际公寓，C座1703。”
江屿滑动屏幕的手指顿住了。
蓝湾国际公寓。
C座。
17楼。
他抬起眼，看向窗外不远处那栋熟悉的公寓楼。
所以，昨天晚上那个制造出持续性不规则噪音，严重干扰他睡眠的源头……他的新邻居。
那个在会议室里言辞尖锐、思维跳跃的女策划。
两个身份重叠在了一起。
概率上来说，这是一种巧合。
但所有的巧合，都是未被发现的因果律。
他几乎可以肯定，昨晚那阵像是家具被拖行、夹杂着某种模糊吟诵和偶尔尖叫的噪音，就是苏念所谓的“寻找灵感”。
一个在深夜会变成噪音源，在白天会抛出非理性论点的……干扰项。
这种高度的不可控性和不可预测性，严重挑战了他的秩序底线。
必须将其纳入观察体系，分析其行为模式，找到规律，最终实现控制，消除其对项目（以及他睡眠）的负面影响，并尽可能提取其有益的输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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