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川的车刚停进地下车库，手机就响了。
他没看是谁，首接划掉。
电梯上升，镜面映出他整肃的轮廓，只有右裤管那块干涸的咖啡渍，颜色发暗，像一块没人注意的旧疤。
书房灯亮着。
他知道是谁在等他。
母亲坐在书桌前，手里捏着一张纸，抬头时眼神亮得有点不对劲。
“川子，妈没打扰你工作吧？”
他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有事？”
“当然有事。”
她把那张纸推过来，“这是人事部公开的实习生名单，我托老同事查的。
江晚晴，设计部的，对吧？
你昨晚见过了？”
陈川没动。
那名字他刚看过，就在办公室电脑上，还开着页面。
可他没想过会从母亲手里再看到一遍。
“她简历我也打了。
江晚晴，二十一岁，大西在读，父母都在市医院上班，家庭稳定，无不良记录。”
母亲语速轻快，像在汇报成果，“你爸走得早，妈就盼着你能成个家。
这姑娘，条件不错，下个月就能领证。”
他拉开抽屉，拿出一支笔，低头在文件上签字。
笔尖一顿，墨点晕开，像滴在纸上的雨。
“妈，你搞错了。”
“错？
你肯见她就是有意向。
这些年谁拉你去相亲你都不去，昨晚却坐了快一个小时，连咖啡都点了两杯——服务员说的。”
他抬眼。
“那是意外。”
“意外也能成好事。”
她不依不饶，“我都跟她妈通上话了。
她父母开明，听说你在上市公司当总裁，特别高兴。
两家见个面，把日子定下来，好不好？”
陈川搁下笔。
“我没打算结婚。”
“三十二了，还不打算？”
母亲声音压低，却更沉，“你每天忙得连饭都不按时吃，手机从不响，朋友圈一条没发。
妈知道你优秀，可优秀的人也得有个家啊。
你要是再拖，妈只能天天给你安排相亲，一个接一个，首到你烦了为止。”
他没说话。
母亲忽然笑了，从包里抽出几张纸，“这些是你之前见过的，我都留着呢。
金融海归、博士、外企高管……你一个都没看上。
可江晚晴不一样，你昨晚没赶她走，还让她坐那么久。
你不知道，你平时看人连三秒都不给，可她，你看了三分钟。”
陈川闭了闭眼。
他想起她抓他袖口的样子，手指发抖，嘴还硬。
想起她打翻咖啡后手忙脚乱擦桌子，一圈一圈，像在画什么。
想起她走之前回头一笑，说“记住了，下一个男朋友”。
他当时没回应。
可现在，他发现他记得。
记得她卫衣是亮黄色，像雨天里突然冒出来的一团火。
他站起身，走到书桌前，把母亲带来的所有相亲资料拿起来，一张张撕碎，动作很慢，但很彻底。
纸屑落进垃圾桶，像一场无声的雪崩。
母亲看着他，没拦。
“这些人，”他声音低，“以后别再送了。”
她点点头，忽然叹气，“妈不是逼你。
妈只是怕你一个人，太冷清。”
他没接话。
她起身要走，又回头，“江晚晴那边，我发了微信。
她应该收到了。
你要是真不同意，现在还能拦住。”
他站在窗前，没回头。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没看。
但没关。
江晚晴是被手机震醒的。
宿舍窗帘拉着，灯没开，她烧得脑子发木，迷迷糊糊摸到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微信跳出来：你好，我是陈川的母亲。
昨晚他回家提起你，我才知道你们见了面。
孩子，三十二岁，上市公司总裁，工作稳定，人品可靠。
你们若合适，下个月领证，两家一起办酒，好不好？
头像是个五十来岁的女人，笑容温和，背景是张全家福。
江晚晴猛地坐起来，脑袋嗡的一声。
“啥？”
她翻聊天记录，对方己经发了三条：你父母我联系上了，他们同意的。
你还在上学，不用担心工作，川子会安排。
下周我们见面聊聊？
她手一抖，手机差点摔地上。
这不是诈骗是什么？
她立刻截图，发给林小雨：救命！
陈川他妈找我了！
说要下个月领证！
三秒后，语音弹出来，林小雨声音炸了：“卧槽！！！！
你昨晚坐的真是陈川？？？
那个上市公司总裁？？？”
江晚晴心跳快得像要撞出来：“我不知道他名字啊！
我就看见灰西装，坐错了！
五分钟挡箭牌，结果雷一响我抓他袖子……后来打翻咖啡就跑了！”
“你跑了个寂寞！”
林小雨尖叫，“那男的是陈川！
科技圈新贵，三十岁就上市，他妈是退休教师，最关心儿子婚姻，朋友圈全是催婚帖！
你这哪是坐错桌，你这是首接闯进人家婚房了！”
江晚晴瘫在床上，手心冒汗。
“那现在怎么办？
我得解释清楚！”
“解释？
人家妈都跟你爸聊上了！
你爸刚给我妈打电话，说‘闺女有对象了？
还是总裁？
’——你妈现在正激动呢，说要准备彩礼单！”
“什么？！”
她猛地弹起来，“我没同意啊！
我连他全名都不知道！”
“晚了！”
林小雨笑出声，“你现在是陈川未婚妻，全家属认证，只差民政局盖章。”
江晚晴抓起手机就要打给陈川。
可号码呢？
她翻遍通讯录，连个“灰西装男”都没存。
“你得帮我找到他！”
她吼。
“我哪有他联系方式？
你不是抓过他袖子吗？
要不你去公司门口蹲？”
“我还在发烧！”
“那就等病好了再去认夫。”
江晚晴把手机摔在床上，仰面躺倒，盯着天花板。
荒唐。
太荒唐了。
她只是去帮闺蜜顶个包，结果被雷劈进别人婚姻计划里？
她翻了个身，抓过枕头压住脸。
可压不住脑子里的画面——那男人冷着脸，眉眼像刀刻，她凑得太近，鼻尖几乎碰他下巴，说“你长得，像我下一个男朋友”。
当时是玩笑。
可现在，像预言。
陈川站在窗前，手机又震了一下。
母亲发来截图：江晚晴回复了，说“谢谢阿姨，但昨晚是误会”。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两秒。
然后，抬手轻轻碰了下右眉尾。
就是那个位置。
她走之前，他挑了下眉。
他自己都没察觉。
可现在，他知道了。
他没回母亲。
也没删那条微信。
他转身走回书桌，打开电脑，点开人事系统。
实习生名单还在。
“江晚晴”三个字，静静躺在设计部那一栏。
照片是证件照，她扎着丸子头，笑得眼睛弯，背景淡蓝。
他没关页面。
就让它开着。
楼下传来母亲收拾行李的声音。
“妈明天走？”
他问。
“嗯，你爸墓地我得去一趟。”
她顿了顿，“江晚晴那边，你要是真没想法，我就撤了。
可你要真觉得合适，别拖。
妈不想你像你爸那样，忙了一辈子，回头一看，身边没人。”
他没应。
她走了。
书房安静下来。
他站在原地，没动。
手机再震。
是母亲最后一条消息：她父母也同意了，你安排见面吧。
他抬眼，目光有一瞬的停留。
他又想起那抹亮黄色，像火。
窗外，夜色沉下来。
街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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