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门外传来脚步声，沉重且拖沓。
林晚晴猛地睁开眼，立刻起身开门。
老张和另一名队员站在门外，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梢滴落。
他们没有说话，只是疲惫地摇了摇头。
“扑空了？”
陈医生从客厅里走出来，声音沙哑。
老张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也分不清是汗还是雨。
“人去楼空，就剩下一屋子消毒水味，连张废纸都没留下。”
屋内的空气，比屋外湿冷的雨夜还要压抑。
希望，破灭了。
“热……好热……”沙发上，林致远开始说胡话，身体烫得吓人。
他紧闭着双眼，额头上全是冷汗，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
“晚晴……快跑……快……”那一声声模糊不清的呓语，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林晚晴的心上。
她忽然明白，哥哥最大的恐惧不是死亡，而是他倒下后，自己无人庇护。
依靠别人，终究是靠不住的。
她猛地转身，冲进了父亲的书房。
书房里，除了父亲那些语言学的书籍，还有一个常年上锁的书柜。
钥匙，她一首知道在哪。
打开柜门，一股淡淡的陈旧纸张和药草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这里面放着的，是她母亲的遗物。
她的母亲，曾是一位留洋归来的护士。
一整排，全是德文和英文的医学典籍。
德文她看不懂，但她迅速抽出了几本封面印有“Surgical Procedures”和“Anatomy Atlas”字样的英文外科手册。
翻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英文，但配有大量详尽的人体解剖图和手术流程图。
林晚晴回到自己房间，找出那本厚重的英文字典，就着台灯昏黄的光，一个词，一个词地开始啃。
“你在做什么？”
陈医生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他看着桌上摊开的医学典籍和字典，又看了看灯下女孩专注的侧脸，眼神里没有阻止，反而多了一丝复杂。
他转身离开，片刻后，拿来一本封面己经磨损的中文小册子，放在她桌上。
“《战地急救手册》。”
陈医生说：“理论和实践是两回事。
你哥哥现在，需要一个合格的护士，而不是一个纸上谈兵的医生。
先从换药和包扎学起。”
这一夜，林晚晴再没合眼。
她展现出了惊人的学习能力，不仅将那本小册子里的七八种绷带包扎法记得滚瓜烂熟，甚至在天亮前，她从厨房拿出唯一一块过年剩下的腊肉皮，用缝衣针蘸着烈酒，一遍遍练习着书上图示的缝合动作。
第二天清晨，陈医生打着哈欠准备给林致远换药时，彻底愣住了。
客厅的桌上，所有需要用到的东西都己准备妥当。
剪刀和镊子在烈酒里浸泡着，干净的布巾在刚烧开的热水里翻滚，甚至还有一碗用精确比例调配好的淡盐水，用于清洗伤口。
所有流程，竟和急救手册上写的一模一样。
“你来。”
陈医生指了指林致远胳膊上一道较浅的划伤，“处理一下。”
这是考验。
林晚晴深吸一口气，拿起镊子和棉球的手，有些微不可察的颤抖。
但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伤口时，那份颤抖瞬间消失了。
清创，消毒，上药，包扎。
她的动作或许生涩，但每一步都稳健而准确。
“不错。”
陈医生看着她打好的绷带结，吐出了两个字。
这是极高的评价。
刚从外面轮守回来的老张等人，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这还是那个只会躲在哥哥身后，文静胆小的林家妹妹吗？
她不再仅仅是需要他们保护的家属。
这一刻，她成了能与他们并肩作战的，另一种力量。
深夜，雨停了。
哥哥的呼吸平稳了许多，林晚晴终于松了口气。
她没有睡意，又翻出了母亲那本德文的药理学词典。
她想知道，那些被日伪严密封锁的药品，到底是什么。
借助父亲留下的语言学笔记和对词根词缀的分析方法，她艰难地辨认着那些天书般的德文单词。
忽然，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规律。
在某几页，一些关于抗生素和特殊化学药剂的词条旁边，被人用铅笔画了极小的星号。
她把这些带星号的药品德文首字母，按顺序抄了下来。
Aspirin（阿司匹林）Dexamethason（地塞米松）Rifampicin（利福平）……一连串字母，毫无意义。
她皱起眉，又把父亲的笔记翻出来仔细看。
其中一页写着：“德语地名拼读中，W发V音，IE发长I音……”她心里一动，将那串字母重新组合排列。
V-I-L-L-E-M……一个地址，渐渐浮现在纸上。
威廉街19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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