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港城的深夜，仿佛一只收敛了羽翼的巨大海鸟，在潮汐声中陷入安眠。
唯有街角那家“便利蜂”24小时便利店，如同鸟巢中一枚不肯熄灭的暖黄色蛋，兀自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凌晨零点，收银台后的陈雨，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这枚光蛋里的雏鸟，有点懵，还有点慌。
“喏，小雨，首班夜班，钥匙拿好。”
交班的同事张姐是个爽利人，把一串钥匙“啪”地拍在光可鉴人的台面上，声音清脆得让陈雨一哆嗦，“别慌，没啥大事儿。
后半夜嘛，除了那几个固定来买啤酒浇愁的大叔，基本都是‘沉默客户’——喏，就那个，”她朝靠窗的座位努努嘴，“那个考研生，雷打不动，天天来这儿啃书。
你甭搭理他，他刷题投入的时候，能把他那支笔啃出月球表面来。”
陈雨下意识地攥紧了胸口挂着的工牌，指尖冰凉，耳根却有点发热。
她身上那件蓝色工服洗得微微发白，袖子被她仔细地卷到小臂，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和一条褪色的红绳。
听到“啃出坑”，她没忍住，“噗嗤”一下弯了嘴角，眼里的那点慌张倒是被这生动的形容冲散了些许。
“姐，我、我记着了，”她声音细细的，带着点刚出校园的怯生生，“关东煮的萝卜……我会记得定时翻一翻，不会让它煮糊了的……”话音未落，仿佛是为了考验她，“嘀——”一声尖锐的提示音突然从收银机里蹦出来，吓得她手忙脚乱地一巴掌按在某个键上，屏幕上的数字跳得更加欢脱。
陈雨的脸“腾”一下就红了，热得能烫熟关东煮里的鸡蛋。
“哎哟，没事没事，这破机器偶尔抽风，重启一下就好。”
张姐见怪不怪，利索地帮她处理了，又叮嘱了几句电池快没电的手电筒放在哪、哪种泡面最畅销，这才拎起包，风风火火地推门融入夜色。
“叮咚——欢迎光临——”机械的女声提示音中，门开了又关，带进一丝深夜的凉气。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冰柜压缩机低沉而持续的嗡嗡声，像某种现代工业背景下的催眠曲。
巨大的寂静裹挟着她，反而让她刚才那点紧张无处遁形。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点仪式感，开始执行张姐交代的“巡店”。
货架上，各种颜色的零食包装袋在灯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把几桶被顾客拿歪了的泡面扶正，让它们像接受检阅的士兵一样整齐划一。
走到热食区，她停下脚步，掀开了关东煮锅的盖子。
“噗——”一股浓郁的白汽欢腾地扑面而来，带着昆布和鱼糜的鲜香，暖烘烘地润了她一脸。
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像只被热气熏到的猫。
锅里，深色的汤底咕嘟咕嘟地冒着细碎的小泡，萝卜块老老实实地沉在锅底，海带结则悠闲地漂浮在表面。
她拿起长勺，小心翼翼地伸进去，轻轻翻了翻。
动作略显生疏，但足够认真，确保每一块萝卜都能均匀受热，不会因为久煮一面而变得软烂不堪。
完成这项“重任”，她稍稍安心，坐回收银台后的高脚凳上，背脊挺得笔首，目光警惕地扫视着空无一人的店铺，像个守卫领地的……菜鸟骑士。
“叮咚——欢迎光临——”玻璃门再次响起提示音。
陈雨猛地抬头，心脏也跟着“叮咚”了一下，瞬间进入“战斗”状态。
然而，门口空荡荡的。
她疑惑地探身望去，只见一只通体橘黄、膘肥体壮的流浪猫，嘴里叼着一个皱巴巴的塑料袋，大摇大摆地踱了进来。
它熟门熟路地走到放宠物零食的货架旁，用脑袋蹭了蹭柜角，然后扭头看向陈雨，那双在夜色里发着绿光的猫眼里，写满了“交保护费了喂”的理所应当。
“……”陈雨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下来，有点想笑。
她想起张姐说的，这只叫“大黄”的猫是店里的“编外保安”，偶尔会来蹭吃蹭喝顺便赶赶老鼠。
她看着大黄叼着它的“战利品”，尾巴高高竖起，像个巡视完毕的国王，又从自动门缝里灵巧地溜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陈雨笑着摇了摇头，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
她低头看了看时间，又下意识地望向那个靠窗的座位。
座位空着。
那个据说能把笔啃出坑的考研生，今晚似乎迟到了。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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