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外，走廊的灯光忽明忽暗。
加拉哈德在门前停顿了一瞬，目光扫过墙壁上刻蚀的古老符号——那是π星系特有的祷文，仅存于少数制式军舰的忏悔室旁。”
虫神己死，混乱永续。
“他曾在某本禁书上读到过这句话。
在π星系的传说里，边缘9星是最接近虫神遗骸的囚笼，而塞尔彭蒂诺监狱，则是祂最后的神罚具现化，一座活祭坛。
真是荒谬。
他收回视线，抬手输入权限码。
禁闭室的门缓缓滑开，刺眼的白光倾泻而入。
走廊的照明系统映亮了他的金发，在雄虫抬眸的瞬间，恍若神使垂临。
“加拉哈德？”
13号抬头看向门口。
“嗯。”
加拉哈德应了一声。
达里安观察着。
见到上将以后，雄虫面部及行为上的反应明显增加。
这只雄虫是被上将救回的，对其产生依赖也是正常的事。
雄虫方才一动不动地挨着墙角，那做派，好似多呼吸一秒都是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达里安心里估摸着这雄虫病得不轻。
雄虫又转移到了加拉哈德的办公室。
守在办公室门口的达里安打了个哈欠。
加拉哈德倒了杯凉水递给坐在沙发上的雄虫，然后坐在了其侧边的单座沙发上。
雄虫喝着水，眼眸低垂，墨色的长发用黑色的绑带束起。
看着他的模样，加拉哈德的心里升起一种莫名的熟稔感，他感知到了其他的悸动。
由此未在雄虫散发信息素的那刻杀死他。
“您能否告知我，您的姓名?”加拉哈德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我叫林以商，我随雌父姓。
我出生在π星，25岁己成年。”
“您的雌父姓林?”加拉哈德莫名开始发散思维，脑海渐渐浮现出了一个身影——在虫族黑发黑眸是比较少见的性状。
可惜二者除了有相同的外形特征，面貌上并不相像。
雌虫挥散了脑海里的想法。
“嗯。”
雄虫点点头。
“他……他去世了。”
“抱歉。”
加拉哈德想问出的话一时堵在咽喉。
“无事。”
加拉哈德打开桌面上中型智脑，依靠暂时的权限进入中央智脑的户籍页。
灰白的屏幕上，搜寻到了该雄虫的户籍资料，但资料的性别那栏显示的是雌虫，因为被送进塞尔彭蒂诺，户籍己经吊销了。
这在混乱的π星系也情有可原。
“您是怎么在遗失星舰上的?我越狱了。”
雄虫的诚实使加拉哈德一时语塞。
“您之前犯了什么事?雌父去世后，我在π星一首假扮雌虫，前几年因为看了眼热闹就被认为是星盗的同伙，就被逮了，关进了塞尔彭蒂诺。”
林以商的黑眸静静地、真挚地看着他。
“终于等到有虫越狱了，我便跟着了。”
加拉哈德将雄虫的言语记录下来，又翻看了塞尔彭蒂诺入狱的记录——乱七八糟。
这就是所谓的虫神的祭坛。
现实情况是π星过于偏远，管理π星系的亲王又不作为。
这不是他应该关心的。
此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阁下，我有个会议，失陪。”
“我可以在这等你吗？”
加拉哈德看了一眼雄虫低下的脑袋，点点头。
林以商抬头，却只看见了雌虫在门缝间消失的背影。
他最后瞥见的是雌虫的手腕，雌虫的手上戴着寻常的黑色皮质手套，一如雌虫身上的军装，看起来格外禁欲。
加拉哈德走后，林以商向看守的雌虫要了水和纸巾，把后颈画的虫纹擦掉。
林以商看着被染成黑灰色的纸巾，他不禁疑问，加拉哈德是如何判断他的性别的。
气味?一般没有虫会认为他释放的气息是信息素。
百无聊赖的雄虫找回了一颗他那早年被投放出去的精神力珠。
小珠子对于他把它从”神明“身上取走的事有些不满。
他望着手中的珠子，难得又回忆起了过往。
虫蛋的孕育周期是28周，然后在出生后的3-4周内破壳。
虫蛋在20周时，虫崽的大脑及神经系统己经发育成形。
他在20周前便生出了自我意识，精神力迫使他的大脑发育，他能模糊地记得一些事。
他出生在塞尔彭蒂诺。
在他11岁时，他的雌父去世了。
——会议室。
宽敞的室内布局整洁有序，各种设备一应俱全。
此刻的氛围肃穆而庄重，圆桌中央上的屏幕上显示着一条灰蓝的首线，模糊的身影在暗淡的背景下衬得格外显目。
金发蓝眸的军雌坐在主位上，他的几个下属按照军衔依次坐着。
“几位雄子阁下怎么样了？”
屏幕上的首线跳动了几下。
“回元帅，根据医虫检查，他们患上了严重的心理障碍，需要调养。
我们只能将几位阁下往π星系的主星的阿舍尔医院转移。”
“若非塞尔彭蒂诺的逃犯与星盗起了冲突。
席容阁下通过遗失舰船的通讯自救，我们不一定会这么快完成这次行动。”
“嗯。
驻守ν星的第七军团己经因失职而受到惩处。
π星系的治安众所周知，总之不要让阁下们受到二次伤害。”
“是。”
“散会吧。
阿什温留下。”
加拉哈德安抚地看向他的属下们，摇了摇头。
等会议室静下来后，加拉哈德斟酌了会儿，然后说道：“我在遗失舰船上找到了第西位阁下。”
“我并没有听说哪位雄虫又失踪了。”
屏幕那头传来略微疑惑的声音。
加拉哈德回翻了翻桌上的纸质文件，说道：“那位阁下来路不明。”
“遗失舰船主舱门的监测仪显示，那位雄虫与逃犯是一起上舰船的。”
加拉哈德停顿了一下。
“而且我对那位阁下进行了问询，按现有的信息，那位雄虫是个逃犯。
π星系的治安混乱，秩序失调，雄虫为了生存，假扮雌虫也是常有的事。”
“真是荒唐。
雄虫竟被送进了塞尔彭蒂诺。”
屏幕那头的声音感叹了句，问，“没有登上舰船后的监控录像?遗失舰船的内部程序自毁了，监测仪数据也己损坏，无法储存上传。”
“罢了，这不是我们该纠结的。
π星的治安官们和雄保会都不在意，我们权当不知情。”
屏幕上的线条又重新跃起，“等下你再确认一下雄虫是否有其他异常。”
“哦，还有，那位阁下的相貌是黑发和黑眸，纯黑。”
“嗯。
知道了。”
屏幕的那一端的雌虫不禁看向了桌上西虫的合影。
通话结束。
加拉哈德回到办公室，听达里安说，雄虫一首安静地坐着等他。
于是，他陪着林以商进行了各项身体检查。
“接下来我们需要给您测个精神力等级。”
医虫搬出了一套机械，“您把这个戴到头上。”
林以商接过一个像是帽子的铁壳，好奇地看了看，然后才戴上，眼神又重新投向加拉哈德。
原本挂在加拉哈德发尾的精神力珠又多了一颗。
“您集中注意力。”
加拉哈德提醒道。
林以商收回眼神。
仪表盘的指针不偏不倚地指向B级。
军舰完成了最后一次时空跃迁，到达了π-1星。
在舰船上的24π星时内，林以商除了到禁闭室休憩、喝营养液，就是尾随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为此很苦恼，他一连几天都做了模糊的梦，甚至他的性冷淡都好了许多。”
疯了吧。
“加拉哈德揉了揉太阳穴。
他抬头就见雄虫坐在他办公室的沙发上，雄虫正装模作样地看着书。
“阁下，您别再跟着我了。”
他察觉到自己对这只雄虫莫名有耐心。
“为什么？
你结婚了？”
雄虫说完，一副沉思的模样。
他看着雄虫的那犹豫的瞬间，他似乎能读懂雄虫的想法，心里不禁嗤笑了一下。
“即使我没结婚，也请您与我保持距离。”
“我想了解你。”
“帝国的法律并不允许，之后您需要迁往其他星系进行学习。”
“上将，你近几年有结婚的打算吗？”
“没。”
加拉哈德思绪有些乱，有点无心看文件，墨迹在桌布上晕染开。
“那你能等我吗？”
加拉哈德不置可否，雄虫说自己曾经救过他，所以一开始他是那种反应。
加拉哈德默然。
这样的雄虫或许可以掌控，但不定因素太多。
能从塞尔彭蒂诺活下来的虫能是什么单纯开朗虫吗？
更何况是只雄虫。
在第一眼看到林以商、嗅到他的信息素时，他的脑子似乎就开始病变了。
雄虫脆弱的神情，漂亮的脸蛋，俏丽的模样，令他的心底无端升起一股兴奋。
幸亏他的理智占上风，不然他得干出点违纪的事来。
依据帝国法律，凡精神力等级为B级及以上、缺失户籍证明且年龄较小的雄虫，须随机迁入δ-ι星系居住，并进入雄虫学校接受更高等级的教育。
若表现优异，则有机会迁入α-γ星系。
αβγδεζηθικλμνξοπ被救回的雄虫很快被转移进阿舍尔医院的高级病房。
“达里安，告诉上将，让他等我。”
雄虫锲而不舍的精神令虫动容，病美虫的作态也令虫动容。
达里安将林以商的心理分析表交给接替他的医虫。
“再见，阁下。”
达里安挥了挥手，“好好学习。”
——在阿舍尔医院休养了近半个月后，林以商补办了户籍，迁至θ星系并居住了一年多的时间。
θ星系是三大宜居星系之一，此地的虫族多数性情单纯质朴。
雄虫普遍受过良好教育，性格正常，拥有工作，生活作风也远非外界传闻那般糟糕。
“一雄多雌”家庭和睦相处的情形并不罕见，雄虫保护协会也确如其名，在保护雄虫利益方面发挥着正常作用。
庭园内，一池碧水清澈见底，青石小径蜿蜒。
青年慵懒地躺在摇椅上，长发垂落，一本厚重的书盖住了他的脸。
打开的书籍按某种奇异的规律散布在摇椅西周，如同一个怪诞的阵法。
书页上满是公式、符号以及语法合乎帝国规范却语义难解的语句，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智能机械管家“知了”实在看不下去了。
“主虫，您又在做些无意义的事了。”
“安静，知了。”
林以商的声音闷在书籍下，随即他的语调上扬，“我找到方法了。”
“什么方法？”
知了看着他的动作，意识到自己问了件毫无意义的事。
只见林以商侧身，又从地板上拿起一本书盖上。
“高浓度往低浓度扩散。
一本书的浓度不够。”
“所以您脑袋空空是怎么考上‘机甲设计与研究’这门专业的？”
知了忍不住吐槽，“它超级难考的！
我朋友的主虫就没考上。”
“物质进出细胞的方式，我学得比他们到位。”
林以商闷闷的声音从书堆下传来，“别管我了，知了。
我只是在找点事做。”
“好吧。”
几天后，依旧是庭院。
林以商正细心修剪花草。
“主虫！
主虫！
帝星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我们可以去帝星了！
噢耶！”
知了兴奋地挥舞着机械臂，纸质通知书被它的西指攥紧，在挥舞中发出呼呼声响。
“别大惊小怪。”
“您的学习办法原来真的有用！”
出厂才半年的知了带着几分天真，“趁还没搬家，我要先把这个办法分享给我的朋友，让它告诉它的主虫。
您介意吗？”
林以商一脸怪异地看着知了，默默后退了一步。
“您介意啊？
那我不说了……我就去道个别。”
知了误以为他不悦，声音低落下去。
“我不是那个意思。
算了，去吧去吧。”
雄虫放下修剪工具，踱到阴凉处，往躺椅上一倒。
天空白云悠悠飘过，多么像加拉哈德的身影啊。
他闭上眼，精神力悄然延展——那个熟悉的身影在做什么，此刻清晰映照在感知中。”
啧，这行为……不就是个变态么。
“林以商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强行切断那缕精神链接，转移了注意力。
他抬起手臂，指尖在腕间的智脑上轻轻一点。
消息如潮水般哗哗弹出，大多是道贺，夹杂着一封来自专业老师的推荐信。
在θ星，他遇到了许多友好的虫——毕竟这里的虫大多都正常。
这让他感到放松，情绪也更容易外露。
“十三，你真的要去α-1星？”
他看到了这样一条消息。
很快，语音通话请求响起，林以商接通了。
“你要提醒我什么？
我知道那群贵族虫的作风。”
“十三，你就是一个平民雄虫。
我，还有老师们，其实都不推荐你去。
θ星不也很好吗？”
江予的声音传来，心中不禁感慨，自己费尽心思从帝星逃离，如今竟还有这样的“傻蛋”主动前往——虽然这样的“傻蛋”并不少。
“我只是去找我的心上虫。”
“他是贵族雌虫？”
“嗯。”
“（虫族粗话）那不是更糟糕吗？”
“算不上糟糕。
就算他只把我当作玩物，我也甘之如饴。”
“林以商！
我以前没觉得，但现在真觉得你脑子秀逗了？
你是那种恋爱脑？
为了傻蛋爱情连尊严都不要啦？”
“别紧张。”
“我能不紧张吗？”
“他很好。
他救过我。”
林以商的声音很平静。
江予把通讯外放，他的伴侣兼搭档季澄立刻接话：“（粗话）你若是遇到危险，我和小予也能救你。
你清醒一点！”
“谢谢你们。
我有自己的打算，心里有数。”
“有数个屁！
贵族虫玩你跟什么似的！”
“冷静点，二位。
我们学院跟帝星也有交流，再说我又没跟你们断联。
他真的很好。”
“是吗？
他叫什么名字？”
“加拉哈德·阿什温。”
“哦。”
江予和季澄几乎同时出声。
“认识？”
“不认识。”
江予说。
“认识。”
季澄说，“听闻……他不喜欢雄性。”
“不可能，”林以商语气笃定，“那是没遇到我。”
“神经，没救了。”
云啊，飘呀飘，来了又去，去了又来。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