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又弹回去,抖落一阵灰。
林笑笑被这动静惊得一个哆嗦,脊背下意识绷紧,像只受惊的小兽。
她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身上盖着半块发黑的粗布,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还没看清门口的人影,那刻薄得像刀子刮锅底的声音就扎进了耳朵:“死丫头片子,挺尸呢?
赶紧给我滚起来!”
她抬眼,看见张翠花叉着腰堵在门口,胖身子把本就不宽的门框塞得严严实实,连带着屋外微弱的晨光都被挡了个干净。
张翠花一双倒三角眼吊着,眼皮耷拉下来,却透着一股狠劲儿,仿佛光用眼神就能把她钉死在地上。
“婶子……”笑笑刚张嘴,嗓子眼干得冒烟,声音跟蚊子哼似的,几乎听不见。
“呸!”
张翠花冷笑一声,唾沫星子横飞,“别叫我婶子!
我没你这号光吃饭不创收的侄女!
白吃白喝这些年,连个鸡蛋都没给家里买过,养头猪都比你强!”
她一步步逼近,脚上的破布鞋踩在泥地上发出“啪嗒”声,像是催命的鼓点。
“跟你说那事儿,琢磨咋样了?”
她蹲下身,脸凑到笑笑眼前,嘴里一股酸臭味扑面而来,“隔壁村老刘家可等着回话呢!
人家昨儿还托人捎话来,说聘礼都准备好了,就等你点头。”
笑笑心里咯噔一下,血都凉了半截。
老刘家?
那个死了三个老婆、酗酒成性、动不动就抡棍子打人的老光棍?
听说前年还因为醉酒失手把一头牛给活活踹死了——那可是生产队的集体财产!
“婶子……我不……”她往后缩了缩,脊背抵住冰冷的土墙,指尖抠进草堆里,试图稳住颤抖的身体,“我……我不想嫁……不想?”
张翠花猛地站起身,嗓门陡然拔高,震得屋顶灰尘簌簌往下掉,“由得你说‘不’?!
你当你是千金小姐?
还是城里来的官家小姐?
啊?!”
她一把揪住笑笑的胳膊,指甲深深掐进皮肉里,硬生生将她从草堆上拖了起来。
“家里米缸都空了,饿得都想啃老鼠了!
你叔咳得肺都要吐出来了,药钱哪来的?
你弟弟上学的本子笔墨哪来的?
全指着你这一身换,你敢说不!”
笑笑踉跄几步,膝盖磕在地上,疼得眼前一黑。
她咬着唇没吭声,不是不想反抗,而是知道——在这穷山沟里,在这家人眼里,她从来就不是人,是一头能换钱的牲口。
“我能干活……”她低着头,声音轻但坚定,“我去队里挣工分,去山上采药,挖野菜也行……我可以养活自己,也能帮家里……呵!”
张翠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笑出声,嘴角咧到耳根,“就你?
瘦得跟麻杆似的,风一吹就倒,一天最多挣六个工分,值几个钱?
够买一包盐吗?”
她俯身盯着笑笑,眼中闪着赤裸裸的贪婪:“人家老刘说了,只要你过去,立马给这个数!”
她伸出三根粗短的手指头,在笑笑眼前狠狠晃了晃,像是在炫耀一笔巨款。
“三百块!
现大洋!
整整三百块!”
她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阴狠:“够你叔舒坦抽半年烟叶子,够你弟娶半房媳妇了!
你搁家刨一辈子土坷垃都挣不来!
你说,这买卖划算不划算?”
笑笑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疼得她清醒了几分。
三百块……卖她?
穿越过来才三天,前身是个被父母早亡、寄人篱下的孤女,受尽欺凌,两天半没吃过一顿饱饭。
原主大概是饿极了,夜里发起高烧,就这么去了。
而她,是二十一世纪某五星级酒店的米其林三星主厨,一场车祸后灵魂穿到了这具瘦骨嶙峋的小身板里,高烧迷迷糊糊时说了句,“水,我要喝水。”
好像是从手指上流了几滴水这才留着了这条命。
开局就是地狱模式不说,还要被亲叔叔一家当成货物卖掉?
胃里一阵火烧火燎的空荡感袭来,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
可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一股来自现代的灵魂之火“噌”地燃了起来。
她缓缓抬起头,目光不再躲闪,首首地迎上张翠花那双满是鄙夷的眼睛。
“婶子,我听您的……”她忽然软下语气,声音带着哽咽,肩膀微微颤抖,像是彻底认命了,“我……我知道家里难……我不该犟……我……我答应。”
张翠花一愣,没想到这倔丫头这么快就服了软。
她眯起眼,试探道:“真想通了?”
笑笑垂着眼,睫毛轻颤,像是忍着泪:“嗯……我听话,我不听话还能去哪儿呢?
这世上……也没人护着我……”张翠花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这就对了嘛!
识时务者为俊杰!
明天老刘就来接人,你回去收拾收拾,别整那些幺蛾子,不然……”她冷笑一声,拍了拍笑笑的脸颊,力道却不轻:“腿给你打断,扔进后山喂狼。”
说完,她扭着肥硕的身子走了出去,柴房门“砰”地一声被摔上,紧接着是铁锁落下的“咔哒”声。
院子里恢复了死寂。
笑笑依旧跪坐在地上,低着头,肩膀还在微微抖动。
可下一秒——她缓缓抬起脸,眼中哪还有半分怯懦与泪水?
只有一片冰冷的锐利,像淬了火的刀锋。
“三百块……就想买我?”
她对着那口锈迹斑斑的破锅,低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风,却藏着滔天怒意,“呵……等着吧。
等老娘用这口破锅,炖出个金山银山,馋死你们这帮黑心烂肺的!”
她撑着地面站起来,双腿因久跪而麻木,但她站得笔首。
这年头,能靠得住的,只有自己的脑子、手艺……和狠劲!
她环顾这破败不堪的院子:塌了一角的土墙,歪斜的柴棚,墙角堆着发霉的红薯藤……一切都在诉说着贫穷与绝望。
可她的目光最终落在灶台那口破锅上。
锅底锈穿了个小洞,边缘卷曲,像是随时会散架。
可它还在,还能用。
“从今天起……”她走过去,伸手轻轻抚过锅沿,动作温柔得不像个刚被逼婚的女孩,“你就是我的第一个伙伴。”
她弯腰捡起旁边半截木柴,在泥地上划拉起来。
一道、两道、三道……她在画火锅的结构图,脑子里飞速运转:麻辣汤底怎么熬?
香料配比?
豆瓣酱发酵时间?
辣椒炒制火候?
她是曾拿过全国美食创意大赛金奖的主厨,最擅长的就是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让人惊艳的味道。
“没有牛肉?
有野兔、山鸡。”
“没有花椒?
后山那片野生椒林我昨天看到了。”
“没有煤球?
烧柴火一样能控温。”
她的眼神越来越亮,像黑夜里的星火。
“既然你们要卖我……那我就先把自己‘卖’出去——卖给整个公社,卖到县城,卖到省城!”
她猛地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灰,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老刘家?
三百块?”
她嗤笑一声,望向院外灰蒙蒙的天空:“等我开第一家饭店的时候,你得跪着求我收留你当洗碗工。”
风从破窗灌进来,吹乱了她的碎发。
而那口破锅,在晨光中泛着黯淡却倔强的光。
就像她——不死,不屈,不认命。
夜深了,柴房里冷得像冰窖。
笑笑蜷在草堆上,听着窗外风吹枯枝的沙响,肚子早己叫得没了力气,只剩一阵阵钝痛在腹腔里来回碾压。
她闭着眼,脑海里反复回放白天那一幕:张翠花得意的脸,三百块的数字,还有那扇永远关不住希望的铁锁。
可她的心跳很稳。
因为她知道,真正的反击,从低头那一刻就开始了。
只要还活着,就没有翻不了的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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