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一个午后，天气渐渐燥热起来。
一个普通的农家小院儿，冯秀娥正躺在床上午睡。
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微微浮肿的眼皮下，一双眼珠来回剧烈滚动，忽然，她的双眼猛的睁开，两行眼泪毫无征兆的滑下脸庞。
“我不是死了吗？”
她木然的望着房顶乌黑的椽子，一时间不知道身在何处。
她缓缓坐了起来，在屋中四下扫视一圈，神情忽然一怔。
这不是她年轻时住的老房子吗？
她已经在老四的房子里住了很多年，这间屋子很多年前就已经塌了，她怎么还能做梦梦到这里？
而且，梦境如此清晰，连房梁上一张硕大蜘蛛网的纹路都清晰无比。
忽然，她的眼睛定格在墙上的日历上，瞳孔骤然一缩！
一九八六年四月二十！
这个日子她怎么也忘不了，就是临死前还在后悔的一天！
她赶紧将地上的布鞋踢拉到脚上，边往外走边将鞋跟提上。
待路过大门口时，她顺手抄起一根扁担，随后不顾一切的往村头狂奔而去！
大儿子家就在村头位置！
而她大孙子马小帅就是这一天被人给拐走的，她一边跑一边在心里求神拜佛，希望老天爷能给她这个弥补这一切的机会！
已经有许多年没有过如此轻便的身体和畅快的呼吸了，她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病痛早已将她折磨得形销骨立，不成人形。
晌午头热辣辣的风猛烈的灌入她的肺腑，她却越跑越快，直到村头在望，她一眼就瞧见了村头正在拉扯的三个人，和被他们其中一个人抱在怀里的小孩子。
看清楚那三个人的那一瞬间，她的血液几乎立即冲进大脑！
马长根，马小六！！！
剩下一个她也认识的，那是他们镇上第一个万元户，陈四皮！
他们正在拉扯的中心，正是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
她已经顾不得往老大的院子里去确认小帅丢没丢了，直觉告诉她，那就是他的大孙子马小帅！
怪不得上辈子马小六能有钱娶那个城里的白芳芳，原来是拿卖侄子的钱娶的！
她的瞳仁一瞬间灌上血色，下一刻，她拼命扯开嗓门儿：“快来人啊！有人贩子偷小孩了！就在村头！大家都快来啊！”
此时正是农忙的晌午头，干农活的都回家歇晌去了，四处一片静谧，她高亢的声音立即便传遍了整个村庄！
此起彼伏的狗叫声之后，整个村庄都仿佛活了过来一般。
他们村儿叫马家村，村里一多半人都是亲戚连着亲戚，所以一听见有人贩子来村里偷小孩的消息，村民立刻同仇敌忾摸起农具就往村头赶。
而被她高亢的一嗓子定在原地的三个人也反应了过来，面生的那个一把扯过怀里的小孩就要上车跑，马长根和马小六却紧紧拽住了他的胳膊：“陈老四，你站住，你还没给钱！”
“四哥，快点儿！来人了！”村头大柳树下停着一辆崭新的嘉陵摩托，车后头一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手中还夹着一支没抽完的烟。
“给给给！”陈四皮急吼吼的将孩子往车上拽：“老子还能少了你那仨瓜俩枣！冬子，快开车！”
说着他将一叠票子扔在了地上。
马小六忙将钱捡起来，脸上满是不乐意：“爸，才二百块！”
“不行，这也太少了，没有五百块你休想带他走！这可是身体健康的男娃！白白胖胖看着就好养！”
马长根不依不饶，紧紧拽着他的袖子不肯让他走。
“操，还想要五百，两百不少了，娶个婆娘都尽够了，我告诉你，你别贪心不足！”
眼见冯秀娥还有几十米就到，陈四皮眼睛凶狠地一瞪，一手将孩子往马长根怀里塞：“再不松手的话，这单生意老子不做了，钱还我！”
他跨上已停在他面前的摩托车，作势去抢马小六手中的钱，冯秀娥却已经狂奔到了面前，眼疾手快的将钱夺走揣进了怀里。
“你这个生儿子没屁眼的狗杂种，敢来马家村偷孩子，看老娘不打死你！”
冯秀娥甚至没往马长根手里的孩子看上一眼，手中的扁担已噼里啪啦落在了陈四皮的身上。
年轻时候的冯秀娥，可是田间地里的一把好手，寻常壮实的庄稼汉都比不上她，更别提她那游手好闲的丈夫马长根。
屁股还没坐稳的陈四皮被冯秀娥一扁担给扫到了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摩托车上的年轻人一看情况不对，也不管陈四皮了，毫不犹豫的拧动油门，随着摩托车的巨大轰鸣声，瞬间飙出了几百米远。
“冬子，草你妈的，你敢撇下老子，你他妈给老子等着！”
陈四皮破口大骂，被冯秀娥手中的扁担抽的抱头鼠窜，一边窜还一边拉马小六当挡箭牌：
“马小六！快拦住这个疯婆子，老子都快被她给打死了！”
马小六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顿时被他妈一顿急如闪电般的扁担给敲破了头：
“妈，你干啥呢？！妈，你看清楚，我是小六，我可是你亲儿子！你怎么连我都打！”
“去你爹的，谁是你妈，老娘不认识你这瘪犊子！”
冯秀娥怒吼一声，手中的扁担毫不留情的敲在他的身上。
马长根已经被这反常的冯秀娥吓懵了，下意识就想跑。
“姓马的，你给老娘站住！”
冯秀娥一声厉喝将马长根给钉在了原地。
一根扁担恶狠狠指着他的鼻尖，几乎杵到他的眼睛上，马长根看着她吃人一般的眼神，几乎吓尿了。
“老……老婆子，你、你这是干什么……”
他用食指小心翼翼地将扁担拨开，努力挤出个假笑：“有话好说，哪里有什么人贩子？”
“秀娥，咋回事，哪里有人贩子？！”最先赶到的是住她隔壁的徐凤娇。
“就是他，”冯秀娥一指已经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陈四皮：“就是他！我孙子刚才差点给他拐走了！”
“你别他妈血口喷人！”陈四皮被她打的浑身是伤，躺在地上一脸血：“我就是在村头跟这老头说两句话，怎么就成人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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