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林一十八岁生日这天。
是被胸口一阵熟悉的隐痛唤醒的。
这感觉几乎伴随了他的整个前半生。
就像是一枚深埋在他血肉里的不和谐的”异物“。
每逢他情绪起伏过大，或是身体过度疲惫时。
便会出来刷刷存在感。
医生说那是某种先天性的心脏结构异常，但功能上奇迹般地维持着正常运转。
只是让他比常人更容易感到疲惫和偶尔的心悸。
一颗古怪的心脏，仅此而己。
他坐起身，揉了揉发闷的胸口。
窗外初夏的阳光己经有些刺眼。
今天是周末，也是他的生日，家里却安静得出奇。
父母一早便留了消息。
说公司有紧急项目，晚上尽量赶回来给他庆祝。
桌上放着快放过期的牛奶和面包，还有一沓没怎么动过的的高考模拟卷。
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感。
混合着对未来的茫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高考在即，他的成绩却始终在不温不火的中游徘徊。
像他这个人一样。
缺乏亮点，平平无奇。
有时候他会想，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就就这样了。
上一所不好不差的大学，有一份不喜欢但能维持生计的工作。
最后，和一个不爱但合适的人结婚。
不经意间瞄到书架上一本落满灰尘的《海洋生物图鉴》。
这是他小时候最喜欢的书。
翻到深海章节。
那些在永恒黑暗中散发着幽冷光芒的奇特生物，总能莫名地吸引他。
尤其是其中一页，描绘了一种名为”幽暗水母“的生物，整体呈现出一种近乎虚幻的幽蓝色。
在漆黑的背景中，如同鬼魅般漂浮。
不知为何。
每次看到这幅图，他胸口那沉闷的跳动，似乎都会隐约加快一丝……带着一种难以捕捉的……共鸣感？
他甩甩头，把这荒谬的念头甩开。
这又不是拍什么科幻电影。
下午。
约了发小知命定去图书馆复习。
知命定和他是从幼儿园便认识的哥们。
虽然小他一岁，但因为读书早，所以俩人是一届的。
加上他的父母通过走关系，俩人一首都在一个班里读书。
说是复习。
其实是知命定在拼命刷题，符林一则对着窗外发呆。
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出细碎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旧书的气味。
“喂，林一，看那边！”
知命定肘了肘他，轻轻扭头示意。
符林一顺着他的动作看去，是林依依。
她坐在不远处的窗边，阳光勾勒着她认真学习的侧影。
长长的睫毛不时的扫动，手指正飞快地在笔记本书写着什么。
林依依是年级里有名的才女。
成绩拔尖、肤白貌美、性格清冷。
像一株独自绽放的空谷幽兰。
是很多同学暗恋的对象，也包括了符林一。
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
一种混合着欣赏、自卑和憧憬的复杂情绪漫上心头。
也就在这一瞬间。
他胸口那股沉闷的隐痛，骤然变得清晰起来。
不再是往常那种纯粹的生理不适，而是……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深处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抬手按住左胸，眉头微蹙。
“怎么了？
又不舒服了？”
知命定关切地问道。
“没事，可能有点闷。”
符林一摇摇头，试图驱散那怪异的感觉。
但那种被拨动的余韵，却若有若无地残留着。
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了一圈看不见的涟漪。
傍晚。
和知命定分开后，符林一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
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暖橙色，城市的霓虹灯渐次亮起。
他路过一个街心公园。
看到几个孩子在追逐嬉戏，笑声清脆响亮。
然而。
一个蜷缩在公园长椅阴影处。
衣衫褴褛的流浪汉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流浪汉双目空洞，散发着一种绝望的气息。
嘴里喃喃自语着谁也听不懂的话。
符林一并非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近些年来。
似乎总能在城市的角落里，发现一些行为异常，精神似乎处于崩溃边缘的人。
新闻报道里，也偶尔会提及一些涉及“极端情绪失控”的暴力事件。
通常被归咎于社会压力或精神疾病。
大多数人对此习以为常，或视而不见。
但此刻。
当符林一的目光掠过那个流浪汉时。
一种极其微弱、却冰冷刺骨的感觉，倏地划过他的神经末梢。
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恐惧。
而是一种更原始的、仿佛触及到了某种……”异物“存在的感觉。
尽管非常淡，淡到几乎可以忽略。
却让他后背莫名泛起一丝寒意。
他加快了脚步，只想尽快离开这地方。
夜晚终于降临。
父母在他意料之中的没能赶回来。
只是在讯息里表达了歉意和生日祝福，并为他订好了蛋糕。
符林一独自坐在餐桌前，面对着那个小小的、插着18数字蜡烛的生日蛋糕。
烛光摇曳，映照着他带着一丝疲倦的脸庞。
他闭上眼睛。
许愿。
愿望是什么？
考上好大学？
不再孤独？
还是……弄清楚胸口这颗不听话的心脏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后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
他深吸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黑暗瞬间笼罩下来，只有窗外远处城市的灯火，透进来些许微光。
就在这一片寂静与昏暗之中......咚……咚……咚……心脏，沉重地跳动了几下……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心悸或隐痛。
这一次的跳动，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闷”回响“。
仿佛那不是一颗血肉构成的心脏在搏动，而是一面蒙尘的战鼓。
在深不见底的海渊中，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缓缓敲响。
与此同时。
一丝极其微弱的幽蓝色光芒，透过他的胸腔、皮肤和薄薄的T恤衫，一闪而逝地亮了一下。
那光芒，与他白天在《海洋生物图鉴》上看到的”幽暗水母“的颜色，何其相似！
幽冷、深邃......带着一种死寂的美感。
符林一猛地低头，死死盯住自己的胸口。
黑暗中，那里己经恢复了正常。
仿佛刚才的光芒和异常跳动都只是错觉。
但符林一知道，那不是错觉。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光芒，源自心脏深处。
他也清晰地听到了那几声带着空洞回响的搏动。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混合着巨大的茫然，攫住了他。
这颗陪伴了他十八年的，被诊断为”异常但无害“的心脏。
在他成年的这个夜晚。
主动地以一种超越物理范畴的方式，第一次向他展露了其神秘面纱的一角。
它没有说话，没有意识。
它只是在这个平凡的夜晚，因某种未知的契机。
或许是他成年的生命节点？
或许是他许愿时一刹那的意愿？
又或许是这座城市角落里弥漫的，那些无形无质的负面情绪的微弱牵引。
发出了一声来自深海般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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