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998 夏夜的雪花屏1998 年的夏天，南方小城像被扔进了蒸笼里。
傍晚六点，夕阳还恋恋不舍地挂在西边的电线杆上，把空气烤得发烫，连穿堂风都带着一股黏腻的热气，吹在人身上像裹了层湿抹布。
林辰家住在老城区的单元楼里，这栋楼还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盖的，墙皮己经开始剥落，露出里面斑驳的红砖。
他家在三楼，是个两居室，客厅里摆着一套褪色的人造革沙发，正中间放着一台 14 寸的黑白电视机，机身上印着 “熊猫” 牌的 logo，边角己经被磨得发亮 —— 这是林建军结婚时买的，算下来己经用了快十年。
此刻，林辰正光着脚踩在凉席上，小脚丫被晒了一天的凉席烙得微微发烫。
他今年六岁，刚上小学一年级，个子比同龄孩子矮半头，皮肤是南方孩子常见的浅棕色，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打湿，贴在饱满的额头上。
他手里攥着一个橡胶玩具篮球，篮球是前几天幼儿园老师奖励的，上面印着模糊的 “乔丹” 字样，红色的颜料己经掉了大半，只剩下几道淡淡的痕迹。
林辰还不认识这两个字，只觉得图案上那个举着篮球的人很威风，他总喜欢把篮球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什么宝贝。
“辰辰，过来把脚洗了，等会儿你爸回来该说你了。”
厨房传来母亲李慧的声音，伴随着哗啦啦的水声和碗筷碰撞的响动。
李慧围着一条蓝色的围裙，围裙上沾了些面粉 —— 晚上她要给父子俩做葱油饼。
她把洗好的西红柿放在案板上，转头看向客厅，看到儿子正凑在电视机前，小脑袋几乎要贴到屏幕上，不由得皱了皱眉。
“知道啦，妈！”
林辰应了一声，却没动地方。
电视机里正在放动画片《葫芦娃》，但他的心思却不在上面。
他在等爸爸林建军回来，爸爸今天说，晚上有一场很重要的篮球比赛，里面有个叫乔丹的人，特别厉害。
林辰不知道 “乔丹” 是谁，也不知道 “篮球比赛” 是什么，但他喜欢看爸爸说起篮球时眼睛发亮的样子，那是一种他很少在爸爸脸上看到的兴奋。
林建军是一家国营工厂的工人，每天要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上下班，单程就要一个小时。
他个子不高，皮肤黝黑，手上布满了老茧，那是常年在工厂里干活留下的痕迹。
但一说起篮球，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话也多了起来。
林辰记得，有一次爸爸带他去工厂的篮球场，看到爸爸和同事们打球，爸爸虽然跑得不快，但总能把球准确地投进篮筐，那一刻，林辰觉得爸爸特别厉害。
七点半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林辰一下子从凉席上跳起来，光着脚就往门口跑，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橡胶篮球。
“爸！
你回来啦！”
他扑进林建军怀里，林建军身上带着一股外面的热气和淡淡的机油味，但林辰一点也不嫌弃，反而把脸埋在爸爸的衬衫上蹭了蹭。
“慢点跑，别摔着。”
林建军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把手里的帆布包放在门口的柜子上。
帆布包上印着工厂的名字，边角己经磨破了。
他弯腰脱掉沾着灰尘的解放鞋，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袜子，袜子的脚后跟处有一个补丁。
“比赛快开始了吧？”
林建军一边换鞋，一边问李慧。
“刚看了眼，还差十分钟。”
李慧端着一盘切好的西红柿从厨房走出来，放在茶几上，“先吃点西红柿解解渴，葱油饼马上就好。”
她看着丈夫急切的样子，无奈地笑了笑 —— 自从迷上篮球，只要有重要比赛，林建军雷打不动地守在电视机前，比上班还积极。
林建军走到沙发上坐下，把林辰抱到自己的膝盖上。
他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屏幕先是闪了几下，然后出现了满屏的雪花点，伴随着 “滋滋” 的电流声。
林建军皱了皱眉，伸出手拍了拍电视机的侧面，雪花点少了一些，但画面还是有些模糊。
“这破电视，又出毛病了。”
他嘟囔着，又调了调天线 —— 天线是用几根铁丝做的，固定在窗外，信号时好时坏。
林辰趴在爸爸的怀里，好奇地盯着电视机屏幕。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群穿着红色和蓝色球衣的人，他们在一个宽敞的场地上跑来跑去，手里都拿着一个橙色的球。
“爸，这就是篮球比赛吗？”
林辰指着屏幕问。
“对，这是 NBA 总决赛，今天是最后一场，公牛队对爵士队。”
林建军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眼睛紧紧盯着屏幕，“看到那个穿 23 号红色球衣的没？
他就是乔丹，篮球之神！”
林辰顺着爸爸指的方向看去，屏幕上的画面虽然有些模糊，但他还是能看到那个船 23 号球衣的人 —— 他个子很高，跑动起来很灵活，总能在人群中抢到球。
每当这个人拿到球，爸爸就会激动地拍手，嘴里还喊着 “好球！”
“漂亮！”
，林辰也跟着拍手，虽然他还看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喜欢爸爸这种兴奋的样子。
李慧端着葱油饼从厨房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父子俩挤在沙发上，紧紧盯着电视机，时不时拍手欢呼，茶几上的西红柿己经吃了一半，凉席上还散落着林辰的玩具车。
“你们父子俩，小心把电视机给拍坏了。”
她把葱油饼放在茶几上，拿起一块递给林辰，“先吃点饼，别光顾着看。”
林辰接过葱油饼，咬了一大口，葱油的香味在嘴里散开，他吃得津津有味。
但他的眼睛还是离不开电视机屏幕，那个叫乔丹的人实在太厉害了 —— 他能从很高的地方跳起来，把球扣进篮筐，还能在别人的防守下，把球准确地投进篮筐。
林辰模仿着乔丹的动作，把手里的橡胶篮球举起来，对着空气比划了一下投篮的姿势，结果没拿稳，球掉在了地上，滚到了沙发底下。
“小心点，别把球砸到电视机。”
李慧嗔怪道，弯腰帮儿子把球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还给林辰，“慢点儿玩，没人跟你抢。”
林辰接过球，又抱在怀里。
他继续盯着屏幕，这时候比赛己经进行到最后一分钟了，比分很接近，公牛队只领先一分。
爵士队的球员拿到了球，他们在场上慢慢推进，想寻找投篮的机会。
林建军的身体一下子坐首了，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嘴里念叨着 “别让他们投进防守！
防守！”。
林辰也跟着紧张起来，小手紧紧抓住了爸爸的衣服。
突然，屏幕上的乔丹动了 —— 他快速地跑到那个拿球的爵士队球员身边，伸出手，一下子把球抢了过来！
“好啊！
抢断了！
乔丹抢断了！”
林建军激动地站起来，差点把林辰从膝盖上摔下去。
林辰也跟着站起来，踮着脚看着屏幕，心脏 “砰砰” 地跳。
乔丹拿着球，快速地向对方的篮筐跑去。
爵士队的球员在后面紧追不舍，想拦住他。
林辰屏住了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就在这时，乔丹突然停下脚步，身体向后一仰，双手把球举过头顶，用力投了出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 林建军停止了欢呼，李慧也停下了收拾碗筷的动作，林辰更是紧紧攥着手里的橡胶篮球，盯着屏幕上那个橙色的球。
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慢慢地向篮筐飞去。
“进！
一定要进！”
林建军的声音有些沙哑。
几秒钟后，球 “唰” 地一声，掉进了篮筐！
“进了！
进了！
乔丹绝杀了！”
林建军激动地跳了起来，一把把林辰抱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林辰被爸爸撞得晕乎乎的，但他也跟着笑，嘴里喊着 “乔丹！
乔丹！”。
电视机里传来了观众的欢呼声，解说员的声音也变得无比激动，虽然林辰听不懂解说员在说什么，但他能感受到那种热烈的气氛。
李慧看着父子俩兴奋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但嘴角却露出了微笑。
她拿起一块葱油饼，递给林建军：“别光顾着高兴，先吃点东西，小心噎着。”
林建军接过葱油饼，咬了一大口，又把林辰放下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指着屏幕上正在庆祝的乔丹说：“辰辰，看到没？
这就是乔丹，他能在最后一秒拯救球队，这就是篮球之神的厉害！”
林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看着屏幕上乔丹的身影，心里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
他拿起手里的橡胶篮球，模仿着乔丹的样子，吐了吐舌头，然后把球举过头顶，对着茶几上的空碗，用力投了过去。
球没进，反而砸到了碗，发出 “哐当” 一声响，碗差点掉在地上。
“哎呀，小心砸坏碗！”
李慧连忙把碗拿起来，放在桌子里面，“你这孩子，跟你爸一样，一看到篮球就疯了。”
林建军却哈哈大笑起来，他摸了摸林辰的头：“没事没事，男孩子就该这样，有活力。
辰辰，想不想学打篮球？
以后像乔丹一样厉害？”
林辰眼睛一亮，用力点头：“想！
我要像乔丹一样，能从很高的地方跳起来，把球扣进篮筐！”
“好，有志气！”
林建军高兴地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等周末，爸爸带你去工厂的篮球场，教你拍球。”
“太好了！
谢谢爸爸！”
林辰兴奋地抱住爸爸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那天晚上，林辰睡得特别香。
他梦见自己穿着和乔丹一样的红色球衣，站在一个很大的篮球场上，周围有很多观众在为他欢呼。
他像乔丹一样，从很高的地方跳起来，把球扣进了篮筐，然后所有人都在喊他的名字。
醒来的时候，林辰发现自己还紧紧抱着那个橡胶篮球，嘴角还带着微笑。
从那天起，“乔丹” 这两个字，就像一颗种子，种在了林辰的心里。
他开始缠着爸爸给他讲乔丹的故事，让爸爸把乔丹的比赛录像放给他看 —— 虽然录像带是爸爸从同事那里借来的，画面模糊，还没有声音，但林辰看得津津有味。
他还把家里的床单系在脖子上，当成乔丹的披风，踩着小板凳，在阳台上练习 “扣篮”，把阳台晾衣绳上的篮子当成篮筐，一遍又一遍地把球放进去。
邻居家的男孩张强路过的时候，看到林辰的样子，总会嘲笑他：“林辰，你这是在干什么？
装超人吗？
你连篮筐都够不到，还学乔丹，真可笑！”
林辰不理他，继续练习。
他心里想着爸爸说的话：“乔丹小时候也被人嘲笑过，但他没有放弃，最后成了篮球之神。”
林辰觉得，自己也要像乔丹一样，不管别人怎么说，都要坚持下去。
那个 1998 年的夏夜，满是雪花的电视机屏幕，爸爸激动的欢呼声，还有那个模糊的 23 号身影，成了林辰童年最珍贵的记忆。
很多年后，当林辰站在职业篮球的赛场上，每当遇到困难的时候，他都会想起那个夜晚 —— 想起爸爸的话，想起乔丹的绝杀，想起自己最初对篮球的热爱。
而这一切，都始于那个闷热的夏夜，始于那个模糊却又无比清晰的篮球之神的身影。
林辰的篮球梦，就在那个夜晚，悄悄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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