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桥边，人声鼎沸，市井的晨光透过酒肆楹联，洒在摊贩的瓦罐灶台上。
许怀玉蹲在攤後一角，嘴里叼着根葱，神情专注地自捏糖葫芦，嘴里嘟囔着：“董大娘这批山楂又酸又小，都是债主的嘴脸。”
他斜眼一瞅，灶台边的小煤球快烧穿了，赶紧用抹布在灶口一阵乱舞，顺势把铁锅掀得哐当乱响，吸引了不少围观。
这一块天桥是城里最杂的地界，三教九流拜佛吃饭的都在此一撞。
无数市井英雄的梦想碎成了泥，只有挣命的小贩才会一早儿就占地为王。
许怀玉本以为这清晨能安稳混过，谁知刚扎根没两杯热粥功夫，官兵就杀气腾腾地围了过来。
为首的官兵，牙缝里还夹着油条：“许怀玉，把昨日的摊税交了，老规矩，不交就砸摊！”
他身后几个兵举着破铜槌，凶神恶煞得像刚从衙门粪池捞上来的螃蟹。
许怀玉把糖葫芦往案板上一拍，眨了眨眼，摆出一副“欠债的是英雄，不还的是烈士”腔调。
“大爷您看，这几天气温骤降，糖都凝在锅底，昨日的生意一塌糊涂。
我许怀玉好歹也是天桥一朵葱花，这税嘛，总得给，您要不先赏个‘缓缓’？”
官兵对这个嘴碎的小子最是头痛，刚要抬手下砸，却被旁边一个倩影挡住——陆芷若，穿着打补丁的青衫，眉眼间却透着股不服气。
她手里拎着一只快散架的竹篮，篮里居然还卧着一本晒得掉皮的诗集。
“官爷，这税收再凶，也得看民心。”
陆芷若声音清脆，一句话把众人愣住。
跟她站在一起那青年，身高一米八不止，靠着墙吊儿郎当地笑着，提着一根花棍能把人看得首发慌——宋三炮，天桥三不管的“混混头”。
官兵扫了宋三炮和陆芷若一眼，冷哼：“你们这群小手艺人，就是油滑。
再油滑，也逃不过官府的牙口。”
许怀玉手腕一抖，糖葫芦串随即飞上一圈，吓得一旁的小孩抿嘴偷笑。
他立马顺势接话：“官爷，俺说句公道话，在这乱世，俺宁愿按官府规矩来，顶多割几串葫芦。
可要是砸了摊，俺这肚里的苦水就能冲进衙门给老爷泡茶喝。”
说罢，他眨着眼，眼角余光瞧见陆芷若递了个小纸包过来。
陆芷若低语：“里面有银屑，掺点在锅里，晃晃能把外头的兵叫来。”
她话音刚落，宋三炮手快脚快，假装去捡掉在地上的馒头时用脚踢翻了锅边的水瓢。
一阵蒸汽混着糖气升腾而起，朝官兵脸上扑去。
官兵一时目眩，咒骂起来。
见机不妙，许怀玉赶紧拉了陆芷若，宋三炮则顺势“呵呵”一笑，拦在官兵和摊位之间。
“官爷，您是不是馋俺这糖瓜了？
要不先尝一口，看值不值这两文钱？”
宋三炮将糖葫芦一递，嘴角往上一翘。
官兵刚要发怒，胳膊被宋三炮捂住，宋三炮细眉一挑：“小的有句话，明抢不如暗取，今儿您砸了俺摊子，明儿大娘砸了您屋顶。
天桥底下，谁不是风里来雨里去，比比谁耐刷！”
说着，便将糖葫芦塞进官兵嘴，糖汁黏得他满嘴乱骂，偏又不敢吐出。
围观的摊贩和路人忍不住嘀咕，有的悄悄鼓起掌。
官兵恶狠狠地盯了半晌，无奈之下，只好捞起几文钱：“留你们一命，下月再敢欠税，连摊带人都给你们收了。”
随后带兵离去，临走还吐了口糖夏。
“许怀玉，你这糖葫芦真是市井救命符。”
陆芷若收起微笑，侧头瞧着许怀玉，“每逢天桥劫，你都能耍嘴皮子混过去，怎么就没想过当官？”
许怀玉把葱从口中取下，咬得嘎嘣脆：“官这碗饭，俺怕牙不够硬，一咬碎，连牙带梦都掉地上。
还是市井好，虽然穷得见底，最起码骂人没人管，活着有趣。”
宋三炮拍了拍许怀玉后背，“怀玉说得对！
天桥头咱们这点生意，拼的是胆，拼的是命。
不如结个伙，无论是官府还是江湖，有事大家一块扛。”
陆芷若一愣，扫了宋三炮一眼，巧劲地把篮子放下，“混乱年头，谁不是在博一份活命？
许怀玉，你要是愿意，今晚到南市胡同一家酒坊，咱们换个吃饭地步。”
许怀玉看着陆芷若，忽然觉得这女子的野心与机灵藏得并不深，反倒让他心头生出一分亲近。
他笑道：“小芷若，你这酒坊是不是有蹊跷？
俺这糖葫芦能拉得动你家落魄诗集吗？”
宋三炮抢在前头，“只要有酒有肉，能保命的地方就是好地方。
许怀玉，你不去白不去。”
正说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巷口传来，围观众人慌忙闪避。
只见一身官服的男人策马而来，神情冷峻，目无余子，马蹄下卷起满地尘灰。
他径首停在摊前，一双眼透着意味不明的讥讽——章赤狐，朝廷里一介命官，却在市井间频频出没。
章赤狐下马，目光掠过三人，嘴角扬起冷幽默的浅笑，“许怀玉，又在创作市井传奇？
官府新上任的税头，刚才可在你攤位前小试身手。”
他说话的语气，让人生出一股被拉进荒诞剧目的错觉。
宋三炮呵呵道：“赤狐大人，您今儿喝了官衙醋，怎么有空瞧我们这烂摊子？”
章赤狐手指捻着帽檐的金穗，语气慵懒。
“不巧，奉命查一查天桥党羽，听说你们仨最近一鼻子灰，合伙闹出点名堂。”
陆芷若眨眼，故作镇定地搁下诗集，“大人，市井何党？
只有活命的百姓，有诗有葱有糖葫芦。”
章赤狐意味深长地瞅了许怀玉一眼，“诗葫芦葱三才，敢问何为乱世气节？”
许怀玉咂咂嘴，偷瞄一眼官兵远去的背影，轻声道：“乱世气节？
能吃能骂还能耍嘴皮子，这就是俺许怀玉的全部。
谁要是有本事把市井活得体面，俺也佩服得五体投地。”
章赤狐微微一笑，没再追问，只将一枚铜钱抛在案板上。
“今晚南市胡同见，市井的风云，怕还要你们小人物来撑。”
马蹄声遥远，市井复归喧闹。
宋三炮甩了甩花棍，许怀玉笑着收拾摊位，陆芷若卷起诗集，三人无声对视。
天桥下的清晨，乱世与尘嚣交织，市井英雄的同盟，在糖葫芦的香气和诗集的纸面上悄然生根。
下一场风云将在哪里生发，他们都不知晓，只知道这乱世的底层，不只有荒诞与险恶，更有温情与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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