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2年，樱花国东海岸的“禁海线”己经拉了整整十年。
佐藤彻站在横滨港废弃的灯塔上，指尖划过锈迹斑斑的栏杆，海风裹着咸腥的金属味扑在脸上——那是核污水排海二十年后，这片海域永恒的气息。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滩涂，几只背甲长着人脸纹路的螃蟹正钻进黑色的淤泥里，远处的海面上，赤潮像凝固的血痂，在夕阳下泛着诡异的橘红色光晕。
“佐藤，该走了。”
灯塔下传来小林夏的声音，她穿着白色的防护服，手里拎着采样箱，透明面罩上沾着细密的水珠。
夏是“海洋异变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也是彻唯一敢靠近的“正常人”——至少在身份上是。
彻从灯塔上跳下来，落地时动作轻得像猫。
他没穿防护服，裸露的手臂上没有任何异变的痕迹，只有小时候在海边捡贝壳时留下的一道浅疤。
这在如今的樱花国，几乎是“异类”的证明。
“今天的海水样本，辐射值又升高了。”
夏打开采样箱，把装着海水的试管放进去，试管里的海水在晃动中析出细小的蓝色结晶，“而且我在浅海区域发现了新的变异浮游生物，它们能附着在金属上，加速腐蚀。”
彻没说话，只是抬头看向远处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异变者聚居区”。
那片区域原本是横滨的海滨住宅区，十年前政府划定“禁海线”后，把所有身上出现异变特征的人都集中到了那里，美其名曰“隔离保护”，实际上更像一座露天监狱。
他的母亲，就在那里面。
十年前的那个夜晚，彻至今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他才八岁，躲在衣柜里，听着客厅里传来母亲的哭喊和男人的咒骂。
母亲是最早出现异变的一批人，她的后背长了一层类似鱼鳞的皮肤，遇水会发出微弱的蓝光。
那天晚上，三个喝醉的男人闯进家里，指着母亲的后背骂“怪物”，然后关上了客厅的门。
后来母亲就怀了孕。
邻居们指指点点，说她怀的是“怪物的孩子”，连父亲也搬了出去，再也没回来。
母亲挺着肚子，每天照样去海边捡贝壳——那是她唯一的念想，她说以前的海是蓝色的，贝壳上没有奇怪的纹路，海水里没有让人发痒的金属味。
彻出生那天，医院里的医生都很惊讶。
他没有任何异变特征，皮肤是正常的颜色，手指脚趾数量正常，眼睛也没有浑浊的灰白色。
母亲抱着他，哭得浑身发抖，说“还好，还好你是正常的”。
可“正常”并没有给彻带来好运。
父亲走后，家里的积蓄很快花光了，母亲靠着给聚居区里的人缝补衣服维持生计。
彻上学时，同学们都躲着他，说他是“怪物生的孩子”，有人往他书包里塞死老鼠，有人在他课桌刻上“异类”两个字。
他打架，逃课，初中没毕业就辍学了，靠在码头打零工赚钱。
“在想什么？”
夏的声音把彻拉回现实。
“没什么。”
彻收回目光，踢了踢脚下的石子，“明天还来吗？”
“来，明天要去聚居区附近的海域采样。”
夏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我需要一个熟悉地形的人帮忙。”
彻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己经有三年没去过聚居区了。
上次去的时候，母亲的鱼鳞皮肤己经蔓延到了手臂，她拉着彻的手，说“别再来了，这里的空气不好，对你身体不好”。
可他知道，母亲是怕他被别人看到，怕他因为自己而再次被歧视。
“好。”
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想母亲了，也想看看，那片被铁丝网围起来的区域，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第二天一早，彻和夏就出发了。
他们坐着夏的研究车，沿着“禁海线”旁的公路行驶。
公路两旁的树木都长得歪歪扭扭，树叶是深褐色的，树干上布满了类似肿瘤的凸起。
偶尔能看到废弃的房屋，墙上画着“反对核污水”的标语，己经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你知道吗？
二十年前，这里是横滨最热闹的海滨度假区。”
夏指着窗外，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我小时候还来这里过过暑假，那时候的海是蓝色的，沙滩是白色的，晚上能看到星星。”
彻没说话。
他出生的时候，海己经开始变颜色了，沙滩上的沙子是黑色的，晚上看不到星星，只有赤潮发出的橘红色光晕。
他对“正常的海”没有任何概念，只在母亲的描述里听过。
研究车在离聚居区还有一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前面的路被铁丝网挡住了，旁边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非工作人员禁止入内”。
夏拿出证件，递给守在铁丝网旁的警卫。
警卫接过证件，上下打量了彻一眼，眼神里带着警惕。
“他是谁？”
警卫指着彻，声音冷淡。
“他是我的助手，熟悉这里的地形，帮我搬采样设备。”
夏解释道。
警卫皱了皱眉，还是打开了铁丝网的门。
“进去可以，但是不能靠近聚居区的居民，也不能拍照，明白吗？”
“明白。”
夏点点头，拉着彻走进了铁丝网。
里面的景象比彻想象的还要糟糕。
路边的排水沟里流淌着黑色的污水，散发着刺鼻的臭味。
几栋破旧的楼房立在路边，窗户上没有玻璃，只用塑料布挡着。
偶尔能看到几个身上有异变特征的人走在路上，他们有的手臂长得不成比例，有的脸上长着鱼鳞一样的皮肤，看到彻和夏，都露出了警惕的眼神。
“我们去那边的浅滩采样。”
夏指着不远处的海边，那里的海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绿色，岸边的石头上覆盖着一层蓝色的黏液。
彻跟在夏身后，心里有些发紧。
他不知道母亲现在在哪里，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他想问问路边的人，可又不敢开口——他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也怕自己的“正常”会刺激到他们。
夏蹲在海边，打开采样箱，拿出试管和采样勺。
她小心翼翼地把海水装进试管里，试管里的海水很快就析出了蓝色的结晶。
“这里的辐射值比昨天更高，而且这种蓝色结晶，我之前从来没见过。”
彻站在夏身边，看着她忙碌的身影。
突然，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
他抬头看去，只见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围着一个老妇人，老妇人手里拿着一个破旧的布包，似乎在保护什么。
“把东西交出来！”
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人喊道，伸手就要去抢老妇人的布包。
“这是我孙子的东西，你们不能抢！”
老妇人死死抱住布包，不肯松手。
彻的心里一紧，他认得那些穿黑色制服的人——他们是“特殊事务局”的人，专门负责管理聚居区的异变者，经常以“检查”为名，抢走居民的东西。
“住手！”
彻忍不住喊了一声，冲了过去。
穿黑色制服的人回过头，看到彻，眼神里露出了惊讶。
“你是谁？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们为什么抢她的东西？”
彻握紧拳头，盯着那些人。
“我们在执行公务，你少管闲事！”
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人上前一步，推了彻一把。
彻没站稳，后退了几步，撞到了身后的夏。
夏扶住彻，看着那些穿黑色制服的人，冷冷地说：“我是‘海洋异变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你们的‘公务’，有相关的文件吗？”
穿黑色制服的人看到夏的证件，脸色变了变。
“我们……我们只是例行检查。”
“例行检查也不能抢居民的东西。”
夏把证件收起来，“把东西还给她。”
穿黑色制服的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把布包还给了老妇人。
“我们走！”
他们瞪了彻一眼，转身离开了。
老妇人接过布包，连忙向彻和夏道谢。
“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她打开布包，里面是一个用贝壳做的小盒子，“这是我孙子留给我的，他去年……去年因为异变太严重，走了。”
彻看着那个贝壳盒子，眼眶有些发红。
他想起母亲也喜欢用贝壳做东西，小时候母亲经常给他做贝壳手链，说等他长大了，就带他去看“正常的海”。
“奶奶，您知道佐藤雪在哪里吗？”
彻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佐藤雪，是他母亲的名字。
老妇人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着彻。
“你是……你是小雪的儿子？”
彻点点头，心里一阵激动。
“您认识我母亲？
她现在在哪里？”
“小雪啊……”老妇人叹了口气，“她去年搬到了那边的旧楼里，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
不过她最近身体不太好，你去的时候，轻点声。”
彻连忙道谢，拉着夏向老妇人指的方向走去。
他的心跳得很快，既期待又紧张——他不知道三年没见，母亲会变成什么样子。
前面的旧楼比路边的其他楼房更破旧，墙面上布满了裂缝，窗户上的塑料布己经破了好几个洞。
彻走到楼下，抬头往上看，不知道母亲在哪个房间。
“小雪！
小雪在家吗？”
彻鼓起勇气，喊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三楼的一个窗户打开了，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探出头来。
她的后背微微隆起，手臂上覆盖着一层深蓝色的鱼鳞皮肤，脸上也有几块类似的纹路。
看到彻，女人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彻……是你吗？”
是母亲的声音。
彻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他抬起头，看着母亲：“妈，是我，我来看你了。”
母亲打开门，快步走下楼。
她的步伐有些蹒跚，手臂上的鱼鳞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蓝光。
她走到彻面前，伸出手，想要摸摸彻的脸，可又犹豫了一下，把手缩了回去。
“你……你怎么来了？
不是让你别来吗？”
“妈，我想你了。”
彻抓住母亲的手，她的手很凉，皮肤有些粗糙，“我来看看你，你过得好不好？”
母亲的眼泪流了下来，她摇了摇头：“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现在怎么样？
有没有人欺负你？”
“我没事，妈，我很好。”
彻擦干眼泪，笑着说，“我认识了一个朋友，她是研究员，这次是跟她一起来的。”
夏走上前，对着母亲笑了笑：“阿姨您好，我叫小林夏，是彻的朋友。”
母亲点了点头，对夏说了声“谢谢”，然后拉着彻的手：“走，跟我上楼，我给你煮了海带汤，你小时候最喜欢喝的。”
彻跟着母亲上楼，走进她的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柜子。
桌子上放着几个用贝壳做的小摆件，还有一张彻小时候的照片。
墙上贴着一张画，画的是一片蓝色的海，白色的沙滩，上面写着“彻的海”。
“妈，这画是你画的吗？”
彻指着墙上的画。
“嗯，”母亲点点头，“我想让你看看，以前的海是什么样子的。
我听老一辈的人说，以前的海是蓝色的，沙滩是白色的，海里有很多好看的鱼，晚上能看到星星。”
彻的心里一阵发酸。
他知道，母亲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再看到一次“正常的海”，可现在，这己经成了遥不可及的梦想。
母亲走进狭小的厨房，开始煮海带汤。
彻坐在桌子旁，看着母亲的背影。
她的后背比以前更隆起了，鱼鳞皮肤己经蔓延到了脖子，头发也白了很多。
他心里很难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夏坐在彻旁边，小声说：“你母亲的异变情况，比我想象的要严重。
这种鱼鳞状皮肤，是核辐射导致的基因突变引起的，目前还没有有效的治疗方法。”
彻点点头，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他知道母亲的身体越来越差，可他却什么也做不了。
他没有钱，没有权，连让母亲住上一个好一点的房子都做不到。
“汤好了。”
母亲端着一碗海带汤走过来，放在彻面前，“快尝尝，还是以前的味道吗？”
彻拿起勺子，喝了一口。
汤的味道很淡，甚至有点涩，可他还是点了点头：“嗯，是以前的味道，很好喝。”
母亲笑了笑，坐在彻对面，看着他喝汤。
“你现在住在哪里？
工作还好吗？”
“我住在码头附近的一个出租屋里，在码头打零工，挺好的。”
彻不敢告诉母亲自己经常被老板克扣工资，也不敢告诉她自己有时候会饿肚子。
“那就好，那就好。”
母亲点点头，眼神里带着欣慰，“你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彻和母亲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么回事？”
母亲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
彻也跟着走过去，只见楼下围了一群人，都是聚居区的居民，他们正围着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似乎在争吵着什么。
“是特殊事务局的人！”
母亲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们又来干什么？”
夏也走了过来，皱着眉头说：“可能是来检查的，也可能是来……带走异变者的。”
彻的心里一紧。
他知道，特殊事务局经常会以“治疗”为名，带走一些异变情况严重的人，可那些人再也没有回来过。
“妈，你别出去，我下去看看。”
彻说完，就要下楼。
“别去！”
母亲拉住彻，“他们很凶，你会受伤的！”
“没事，妈，我只是去看看。”
彻挣脱母亲的手，快步走下楼。
楼下的争吵声越来越激烈。
彻挤进去一看，只见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正拖着一个年轻的男人往外走，男人的腿己经变成了类似章鱼触手的样子，他挣扎着，大喊着：“放开我！
我不去！
你们别想把我当成实验品！”
“他的异变特征很明显，必须带去‘治疗中心’！”
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人喊道，手里拿着一根电棍。
“什么治疗中心！
你们就是想把他当成实验品！”
周围的居民愤怒地喊道，想要阻止他们。
“都让开！
谁再阻拦，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穿黑色制服的人举起电棍，电棍发出“滋滋”的声音。
彻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就上来了。
他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晚上，想起了母亲的哭喊，想起了这些年异变者所受的歧视和迫害。
他冲上前，一把抓住那个穿黑色制服的人的胳膊：“放开他！”
穿黑色制服的人回过头，看到彻，眼神里露出了凶狠：“又是你！
上次坏了我们的事，这次还敢来！”
他举起电棍，就朝彻打了过来。
彻早有准备，他侧身躲开，然后一拳打在那个穿黑色制服的人的脸上。
穿黑色制服的人踉跄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其他的穿黑色制服的人见状，都围了过来，手里的电棍对着彻。
“找死！”
周围的居民也冲了上来，和穿黑色制服的人扭打在一起。
场面一下子混乱起来，喊叫声、哭喊声、电棍的滋滋声混杂在一起。
夏跑了下来，看到混乱的场面，连忙拿出手机，想要报警。
可她刚拿出手机，就被一个穿黑色制服的人看到了。
那个穿黑色制服的人冲过来，一把抢过夏的手机，摔在地上，手机瞬间碎成了两半。
“不许报警！”
穿黑色制服的人喊道，举起电棍朝夏打去。
彻看到夏有危险，心里一急，冲过去挡住了夏。
电棍打在彻的背上，彻感觉一阵剧痛，身体忍不住颤抖了一下。
“彻！”
夏惊呼一声，扶住彻。
母亲也跑了下来，看到彻被电棍打了，心疼得哭了起来：“你们别打他！
他是正常人！
他不是异变者！”
穿黑色制服的人愣了一下，看着彻，又看了看母亲。
“正常人？
他是你的儿子？
一个异变者的儿子，怎么可能是正常人？”
他的眼神里露出了怀疑，“我看他肯定也有问题，只是还没表现出来！
把他也带走！”
两个穿黑色制服的人走过来，想要抓住彻。
母亲扑过来，挡在彻面前：“不许碰我的儿子！
你们要带，就带我走！”
“妈！”
彻拉住母亲，“别管我，你快走！”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警笛声。
穿黑色制服的人脸色一变，对视了一眼。
“快走！”
他们松开那个年轻男人，快步往外跑。
居民们也没有追，只是看着他们的背影，脸上露出了疲惫和愤怒。
彻扶着母亲，慢慢站起来。
他的后背还在疼，可他更担心母亲。
“妈，你没事吧？”
母亲摇了摇头，只是不停地哭。
“彻，都是妈不好，是妈连累了你……”夏蹲在地上，捡起碎掉的手机，脸上露出了无奈。
“我的手机坏了，联系不上研究中心了。”
那个被拖走又被放回来的年轻男人走过来，对彻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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