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冰冷与恶臭。
意识像沉船残骸，挣扎着从深不见底的黑暗渊薮中上浮。
最先苏醒的是嗅觉——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腐臭味、排泄物的臊臭、潮湿霉烂的土腥气，混合成一种粘稠的、令人作呕的实体，粗暴地灌入鼻腔。
紧接着是触觉——身下是冰冷坚硬、凹凸不平的地面，黏腻湿冷的液体渗透了单薄褴褛的衣物，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无数细小的、蠕动的东西在身体周围爬行。
“我…在哪？”
林晚（现代意识）艰难地掀起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片昏暗、污秽的阴影。
她试图抬手，却发现手臂沉重得像灌了铅，细瘦得如同枯枝，布满冻疮和污垢，手腕处一圈深色的、丑陋的烙印像毒蛇般盘踞——那是属于“贱籍”的标记。
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带着令人窒息的痛苦和恐惧，汹涌而至。
冰冷的水牢，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在幼嫩的皮肤上，男人扭曲病态的笑脸，金三娘那双涂着蔻丹、保养得宜的手冷漠地掂量着她的下巴……“是个好货色，洗刷干净，送到赵公子府上。”
“阿秽！
阿秽！
醒醒！
别睡过去！”
一个焦急嘶哑的童音在耳边响起，带着哭腔，还有轻微的摇晃。
林晚猛地吸了一口冰冷的、充满恶臭的空气，瞳孔骤然收缩。
她不是那个在图书馆熬夜赶论文的现代历史系研究生了！
她是“阿秽”，一个六岁的小乞丐，生活在胤朝最底层、最肮脏角落里的“贱民”！
前世，就在几天后，她会被醉香楼的老鸨金三娘派人打晕，像牲口一样送进那个有着特殊癖好的权贵赵珩的府邸，在无尽的羞辱和折磨中，被活活虐杀而死！
死亡的冰冷触感仿佛还停留在皮肤上。
前世最后时刻，赵珩那双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掐住她脖子时的窒息感，清晰地浮现。
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视线稍微清晰。
她躺在一个狭窄、肮脏的死胡同尽头，身下是混杂着垃圾、污水和冻硬粪便的泥泞。
寒风像刀子一样从巷口灌入，刮在裸露的皮肤上，带走最后一丝温度。
身边围着几个同样衣衫褴褛、骨瘦如柴、面黄肌瘦的小乞丐。
刚才叫她的是豆娘，一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女孩，头发枯黄，脸上脏污，但眼神里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担忧和疲惫。
旁边一个身材相对结实、沉默的男孩（石头）正警惕地盯着巷口。
还有一个异常机灵、眼睛滴溜溜转的小男孩（小七），像只受惊的小老鼠。
“饿…好饿…” 胃里火烧火燎的绞痛提醒着她这具身体最迫切的需求。
饥饿感如此凶猛，几乎要吞噬掉刚刚复苏的灵魂。
“快看！
那丫头在那！”
巷口传来一个粗犷的男人声音，带着不怀好意的兴奋。
两个穿着油腻短打、面相凶恶的汉子出现，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这群小乞丐，最终精准地锁定在刚刚坐起的林晚（阿秽）身上。
其中一个咧嘴一笑，露出黄牙：“金妈妈眼光就是毒，这小脸蛋，洗干净了肯定水灵！”
前世的死亡预警瞬间拉响！
林晚的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
金三娘的人！
这么快就找来了！
绝望的寒意比巷子里的风更冷。
“跑！”
石头猛地低吼一声，像头被激怒的小豹子，抓起地上半块冻硬的土坷垃就朝那两个汉子砸去，同时一把拽起还发懵的林晚（阿秽）的手臂。
豆娘和小七反应也极快，尖叫着西散奔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林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尽全身力气跟上石头的步伐，在迷宫般复杂狭窄、堆满垃圾的巷子里亡命狂奔。
冷风灌进喉咙，肺部像要炸开，但身后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野的叫骂声是比任何鞭策都有效的动力。
不知跑了多久，七拐八绕，终于在一处堆满废弃箩筐的角落暂时甩掉了追兵。
几个人瘫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白色的雾气在冰冷的空气中升腾。
“阿秽…你…你没事吧？”
豆娘喘着气，凑过来检查林晚（阿秽）有没有受伤，眼神里充满了后怕。
林晚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冰冷的汗水浸透了单衣。
她看着眼前几张同样脏污、写满惊恐和疲惫的小脸，看着周围这散发着恶臭、象征着绝望的肮脏环境。
前世惨死的记忆和今生地狱开局的现实交织在一起。
“秽土…” 她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干涩，带着不属于孩童的冰冷和彻悟。
这具身体叫阿秽，生于秽土，死于污秽。
但这一次，她绝不要重蹈覆辙！
活下去！
不惜一切代价活下去！
然后……让那些将她视为“秽土”的人，付出代价！
一个初步的、冰冷的计划在她脑海中成型：第一步，必须彻底避开金三娘的耳目，让自己从她的“货单”上消失！
她需要更脏，更不起眼，或者…看起来更“没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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