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厂的流水线轰鸣声能穿透三层楼板，13线的车间更是常年被一股焊锡和塑胶混合的味道笼罩。
早上七点五十，代林涛己经站在姚俊超的办公室门口，手里攥着两份叠得整整齐齐的报表，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线长，这是昨天的产能明细和今天的生产计划，您过目。”
他敲了三下门，声音放得又轻又软，跟车间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格格不入。
姚俊超从一堆零件盒里抬头，满脸的横肉因为刚睡醒的烦躁挤在一起，肥厚的手掌拍了拍桌子：“放这，昨天夜班那批电容怎么回事？
差了二十个没达标，你这个部长是吃干饭的？”
代林涛立刻低下头，肩膀微微垮着，一副做错事的模样：“是我没盯紧，昨晚巡检的时候没发现机器进给慢了，我己经让维修组早上加了班，今天肯定能补上，您别生气。”
他说话时特意放慢了语速，带着点讨好的调子，连眼角的弧度都透着温顺。
周围几个路过的员工偷偷瞥了眼，心里都默认代林涛是13线最好拿捏的部长——姚俊超出了名的凶，上一个部长跟他顶了句嘴，第二天就被调去了最累的包装线，也就代林涛能天天受着气还笑脸相迎。
姚俊超哼了一声，没再说话，抓起报表翻了两页。
代林涛站在原地没动，又轻声补充：“您昨天说想调整下质检员的排班，我也拟了个方案，放在报表最后一页了，要是不合适我再改。”
这份眼力见让姚俊超的脸色稍缓，挥挥手让他去干活。
代林涛转身离开时，嘴角的温顺瞬间收了回去，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冷意，手指在口袋里摸了摸——那里藏着一张皱巴巴的检修记录，上面姚俊超的签名还墨迹未干。
上午十点，8线的线长郑致远突然晃进了13线车间，手里还拿着个记工单，老远就喊：“姚胖子，借你们的游标卡尺用用，我们线那台坏了，急着测零件尺寸。”
姚俊超正因为订单延误的事烦躁，听到“姚胖子”这个外号，脸瞬间黑了：“自己不会找仓库借？
我这忙着呢。”
“仓库说你们刚领了新的，借我用半小时就行。”
郑致远凑过来，压低声音调侃，“再说了，我这不是顺便来看看你家‘乖部长’嘛，刚才路过办公室，听见你又训人了，也就代林涛脾气好，换别人早跟你急了。”
姚俊超瞪了他一眼：“少胡说，我那是对工作负责。”
话虽这么说，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代林涛的工位。
代林涛正低头跟质检员交代着什么，侧脸看着温顺又认真，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对话。
郑致远笑了笑，没再逗他，去找代林涛借工具。
代林涛听说要借游标卡尺，二话不说就去工具柜里拿，还特意找了块干净布擦了擦：“郑线长，您用完记得还回来就行，我们下午也要用。”
“放心，肯定不耽误你事。”
郑致远接过卡尺，状似无意地说，“你跟姚线长干活也挺不容易的，他那人就是嘴硬，心不坏。”
代林涛笑了笑，没接话，转身继续忙手里的活。
郑致远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这代林涛看着老实，眼神里的东西可一点都不简单。
中午休息时，代林涛没去食堂，而是留在了车间。
他走到角落的储物柜前，打开最底层的格子，里面放着一个铁盒子。
他拿出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份机器检修记录，上面清晰地写着“建议本周内检修13线3号机器”，签字栏里是姚俊超的名字，日期是三天前。
而昨天晚上，正是这台3号机器突然故障，导致生产停滞了两个小时。
姚俊超当时暴怒，一口咬定是代林涛监管不力，扬言要扣他绩效。
代林涛手指摩挲着那张纸，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早就发现3号机器有异响，上周就提交了检修申请，可姚俊超为了赶进度，一首拖着不批，还在记录上签了“暂缓检修”。
现在机器坏了，倒成了他的错。
他把检修记录重新藏回铁盒，锁好储物柜，刚转身，就看到姚俊超端着个泡面桶走了进来：“你怎么没去吃饭？”
代林涛立刻恢复了那副温顺的样子：“还有点活没干完，等会儿再去吃。
线长，昨天机器故障的事，真对不起，是我没提前检查好。”
姚俊超没多想，呼噜了一口泡面：“行了，下次注意点，下午把故障报告交上来。”
说完就拿着泡面桶去了办公室。
代林涛看着他的背影，拿出手机，点开一个没有备注的号码，发了条信息：“他己经咬钩了，就等月底绩效了。”
发送成功后，他删掉信息，把手机揣回口袋，拿起桌上的饭盒——里面是他早上从家里带来的饭菜，比食堂的好吃多了。
他坐在工位上，慢慢吃着饭，眼神平静地看着车间里的流水线，仿佛己经看到了月底姚俊超气急败坏的样子。
下午的工作很顺利，代林涛有条不紊地安排着生产，偶尔去姚俊超办公室汇报进度，依旧是那副乖巧听话的模样。
姚俊超对他的态度也缓和了不少，甚至在快下班时，还让他提前走一会儿。
代林涛道谢离开，走到车间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姚俊超的办公室。
窗户里，姚俊超正低头看着报表，眉头紧锁，不知道又在为哪个数据烦忧。
代林涛轻轻笑了笑，转身走出了车间。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后，姚俊超突然抬起头，目光落在他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疑惑——这个代林涛，好像太听话了点。
而此时的代林涛，正走在回家的路上，手机突然响了一下，是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回复：“很好，继续按计划来，别出岔子。”
代林涛收起手机，抬头看向远处的夕阳，夕阳的余晖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起来温顺又无害。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一场针对姚俊超的报复计划，才刚刚开始。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铁盒钥匙，心里默念：“哥，你等着，我很快就能让他为你做的事付出代价。”
只是他没预料到，这场精心策划的报复，最后会把自己也卷进去，甚至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
而此刻的姚俊超，还在为月底的产能冲刺头疼，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己经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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