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薄纱，裹着荣国府的飞檐翘角，将深处的小院浸在暖融融的香雾里。
张元从混沌中挣扎着苏醒时，最先抓住意识的不是头痛欲裂的疲惫，而是鼻尖萦绕的馥郁香气——那香气绝非他出租屋廉价空气清新剂的刺鼻甜腻，而是上好沉水香混着蜜合香的醇厚，丝丝缕缕钻入鼻腔，顺着呼吸漫入肺腑，竟让连日赶项目报告的紧绷神经，都松快了大半。
他下意识想抬手揉眼，却只觉手臂重若灌铅，指尖触及的触感更是让他瞬间清醒。
身下不是熟悉的棉布床单，而是柔滑细腻的云锦锦缎，指尖划过处，能清晰摸到绣线勾勒的缠枝莲纹样，细密的针脚蹭得皮肤泛起轻痒，连翻身时布料摩擦的声响，都带着丝绸特有的温润共振，绝非梦境里模糊的幻听。
“这是哪儿？”
低哑的疑问刚出口，张元便僵住了 —— 这声音软糯得像刚断母乳的孩童，带着未脱的奶气，与他平日熬夜加班熬出的沙哑男声，简首是天壤之别。
他心头一紧，猛地睁眼，视线穿过朦胧的明黄色纱帐，竟看到帐面上绣着展翅衔枝的凤凰，金线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泽，随着微风轻晃，凤凰的羽翼仿佛下一秒就要振翅飞出纱帐，落在眼前。
床是极为精巧的拔步床，床沿悬挂着珍珠串成的流苏，稍一动作便发出 “叮铃” 的细碎碰撞声；床顶横梁上系着三枚羊脂玉坠，形制圆润如凝脂，微风拂过便叮咚作响，那声音清脆得能荡开空气里的香雾，每一声都敲在他混乱的神经上，让他不得不承认——这绝非梦境。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发现身体远比想象中矮小脆弱——手臂只有成年人手腕粗细，手指短胖圆润，带着孩童特有的婴儿肥，连撑起身子都要耗费全身力气。
低头看去，身上穿着月白色的软缎小袄，领口用银线绣着如意纹，针脚细密得看不见接头，面料柔得像云朵裹身，贴在皮肤上暖融融的，绝非他那件洗得发白、领口起球的棉质 T 不能比。
“我…… 竟变矮了？”
混乱的思绪如潮水般涌来。
昨夜他还在出租屋的电脑前，对着闪烁的屏幕赶项目报告，键盘敲到手指发麻，最后实在撑不住，趴在桌上便睡着了。
怎么一睁眼，不仅换了地方，连身体都缩水成了孩童模样？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顺着神经传来，让他不得不接受这荒诞的现实——他穿越了，而且穿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踩在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上，只留下细微的响动，却精准地揪紧了他的神经。
紧接着，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带着几分谨慎的试探：“宝玉许是醒了？
你们过去瞧瞧，动作轻些，莫让小爷着凉。”
“宝玉？”
这三个字像惊雷般炸在张元脑中。
他猛地抬头看向门口，记忆深处某个模糊的文学常识逐渐清晰——这称呼，分明是《红楼梦》里对贾宝玉的专属称谓！
门帘被轻轻掀开，两名身着青色比甲的丫鬟走了进来。
她们梳着双丫髻，发间簪着小巧的珍珠簪子，脸上带着温顺的笑意，走路时脚步放得极轻，仿佛怕惊扰了屋内的空气。
走在前面的丫鬟快步来到床边，伸手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带着微凉的暖意，语气里满是松快：“万幸万幸，热度总算是退了！
前日小爷发热，老太太整夜没合眼，太太也守在床边熬了半宿，如今总算痊愈了，可算能让老太太、太太放心了。”
另一丫鬟端着铜盆紧随其后，盆沿搭着一方叠得整齐的米白色锦帕，温水在盆中漾起细碎的涟漪，还冒着淡淡的热气：“宝玉，该梳洗了。
老太太特意吩咐了，等您醒了就过去用早膳，这会儿怕是己经在荣庆堂等着了。”
老太太？
太太？
宝玉？
这些称呼在脑中反复盘旋，逐渐拼凑成一个荒谬却又无法否认的结论——他穿越到了《红楼梦》里，成了那个养尊处优、最终却落得出家结局的贾宝玉！
“我…… 我是谁？”
张元试探着开口，声音依旧软糯，带着孩童特有的奶气，每一个字都在提醒他身份的剧变。
丫鬟们愣了一瞬，随即捂着嘴低低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怜爱：“宝玉定是烧糊涂了！
您是咱们荣国府的宝二爷啊，是老太太的心肝宝贝，也是王夫人的独子，大名贾宝玉。
您忘了？
前日您在园子里玩闹，淋了雨才发热的。”
贾宝玉！
这西个字让张元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再度晕厥。
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现代上班族，《红楼梦》只在上学时读过节选，连完整的原著都没看完，只记得宝玉是个不谙世事的富贵闲人，身边围着一群丫鬟小姐，最后家道中落，看破红尘出了家。
原主好歹通晓诗文、能解谶语，可他张元，除了敲键盘、写报告、算 KPI，连毛笔都握不稳，更别提吟诗作对、跟黛玉宝钗谈情说爱了！
若是被人发现他并非真正的宝玉，岂非要被当作妖怪捉拿？
“宝玉，你怎了？
脸色这般难看？”
先前探额头的丫鬟见他神色不对，连忙伸手扶住他的胳膊，语气里满是担忧，“莫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要不我这就去请太医来瞧瞧？”
“不必…… 不必！”
张元连忙摆手，指尖因紧张而微微发颤。
此刻他最害怕与人接触，尤其是太医 —— 万一诊出什么 “魂体不符” 的异样，岂不是露了破绽？
他定了定神，努力模仿着孩童的语气，声音软糯却带着几分坚定：“我没事，就是…… 刚醒过来，头还有些晕，歇会儿就好。”
丫鬟们并未多疑，只当他大病初愈，身体还虚弱，连忙上前伺候梳洗。
擦脸的锦帕是软缎材质，擦在脸上柔得像云朵拂过；漱口用的温水温度刚刚好，还加了少许盐，丫鬟说 “晨起用盐水漱口，能清口除秽”；连穿衣都有人小心翼翼地伺候，先穿贴身的中衣，再套月白色小袄，最后系上绣着祥云纹的腰带，动作轻柔得生怕碰疼了他。
张元浑身不自在，却不敢有半分反抗。
他如今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在这规矩森严的荣国府，唯有顺从才能暂时保全自己。
他一边任由丫鬟摆弄，一边悄悄观察 —— 丫鬟的发式、衣着，屋内的陈设、香料，每一处都透着 “古代豪门” 的精致与讲究，绝非现代影视剧中的布景可比，俨然是真实存在的大观园。
梳洗完毕，领头的丫鬟牵着他的手前往贾母的荣庆堂。
走出怡红院，张元才真正见识到荣国府的气派——走廊的梁柱上雕着繁复的缠枝花纹，漆色鲜亮得能映出人影；庭院里铺着青石板，缝隙间长着细密的青苔，被打理得干干净净；路边栽种着名贵的花木，虽不是花季，枝叶却依旧翠绿繁茂；路过的丫鬟婆子见了他，都纷纷停下脚步行礼，口中恭敬地唤着 “宝二爷”，言行举止间满是规矩，连低头的角度都像是经过训练。
可看得越多，张元心中的慌乱就越甚。
他记不清《红楼梦》的详细剧情，不知道现在是 “黛玉进府” 前还是后，更不知道该如何与贾母、王夫人这些书中人物相处。
他隐约记得原主亲近李奶娘，可他连李奶娘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若是见了面认不出来，或是说错了话，岂不是要引起怀疑？
正忐忑不安时，己走到荣庆堂门口。
门口守着的婆子见了他，连忙笑着迎上来：“可算把宝二爷盼来了！
老太太从清晨就开始念叨，说‘我的宝玉怎么还不醒’，这会儿正跟太太说您呢。”
掀开门帘，一股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燃着银丝炭，暖意融融却不呛人，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与奶香混合的味道——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贾母特意让人熬的冰糖雪梨羹，为了给他补身子。
贾母坐在铺着厚厚锦垫的太师椅上，手里捏着一串紫檀木佛珠，指节轻轻摩挲着珠子。
她穿着深紫色的锦缎袄子，领口和袖口绣着金线花纹，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发间插着一支赤金镶红宝石的簪子，虽己年迈，眼角的皱纹却挡不住气度不凡，眼神温和却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见他进来，贾母立刻放下佛珠，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满是疼爱地招手：“我的心肝宝贝，可算醒了！
快过来，让老太太瞧瞧，这几日病着，是不是瘦了？”
张元被丫鬟引到贾母面前，抬头望着这位书中的 “老祖宗”，心脏紧张得快要跳出胸腔。
他下意识地向贾母身边挪了挪，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角 —— 这是他能想到的 “孩童” 的动作，既显亲近，又能掩饰慌乱。
声音带着几分怯意：“老太太……”贾母被他这黏人的模样逗得笑出声，伸手将他抱进怀里。
她的怀抱温暖而柔软，还带着淡淡的檀香，让张元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了些。
贾母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语气里满是欣慰：“这孩子，病好之后倒比往日黏人了。
从前总跟在李奶娘屁股后面跑，连老太太这里都不肯多待，如今肯主动亲近，甚好，甚好！”
一旁站着的王夫人也笑着上前，她穿着石青色的袄子，气质温婉端庄，眼神里满是母性的温柔：“是啊，前日我还跟老太太说，怕他病愈后认生，没想到倒是我们多虑了。
宝玉更亲近老太太了，这是再好不过的事。”
张元心中悄然松了口气——原来他因陌生而不敢找李奶娘，反而被当成了 “亲近长辈” 的好事！
看来穿越后的日子，或许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艰难。
他抬起头，对着贾母和王夫人露出一个软糯的笑容，小脸上满是乖巧——既然没有原主的才情，那不如先做个贴心懂事的孩子，紧紧靠着贾母和王夫人这两座 “靠山”，先在荣国府站稳脚跟再说。
贾母见他笑得乖巧，更是欢喜，连忙让人端来冰糖雪梨羹：“快给我的宝玉尝尝，这是特意给你熬的，润润嗓子。”
张元接过玉碗，小口小口地喝着，甜而不腻的雪梨羹滑入喉咙，暖了胃，也让他混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在这座繁华却危机西伏的荣国府，他必须步步为营，用现代的智慧弥补才情的不足，才能改变贾宝玉的悲剧命运，也为自己寻一条生路。
晨光透过窗棂，洒在他稚嫩的脸上，映出的却是远超年龄的坚定——从今日起，他就是贾宝玉，一个要改写命运的贾宝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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