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颠簸在乡间土路上，每一下都像要把人的骨头架子晃散。
沈璃就是在这能颠出隔夜饭的节奏里，猛地睁开了眼。
入目是灰蒙蒙的天，还有一张凑得极近、布满褶皱的老脸，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沈家丫头，别给脸不要脸！
那赵家可是出了五两雪花银！
你过去是冲喜享福的，再哭丧个脸，看老娘不抽你！”
沈璃脑子嗡地一声，庞杂陌生的记忆疯狂涌入——原主沈大丫，沈家二房长女，性子怯懦，被狠心爷奶和黑心大伯母联手，五两银子卖给邻村赵家那个病得快咽气的儿子赵恒冲喜，眼前这唾沫横飞的老虔婆，正是人牙子王婆子。
而牛车后头，原主那好大伯娘周氏一路跟着，不是舍不得，是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脸上那笑都快咧到耳根后了，正假惺惺地跟路过的村人高声说：“咱们可是给大丫找了门好亲事，赵家厚道，过去了就有饱饭吃哩！”
周围零星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指指点点，眼神里多是漠然和几分看戏的兴味。
记忆融合的刺痛和眼前这荒诞屈辱的场面让沈璃心头火起。
她现代社会的餐饮大佬，卷生卷死挣下亿万身家，是来享受退休生活的，不是来这穷乡僻壤给人冲喜当牺牲品的！
“嚎什么丧！
再哭……”王婆子见她不语，只当她又怕了，扬手就要掐过来。
就在那脏手即将碰到胳膊的瞬间，沈璃猛地抬手，一把攥住了王婆子的手腕，力道之大，疼得王婆子“哎哟”一声怪叫。
“你？！”
王婆子惊疑不定地看着她，这沈大丫眼神怎么一下子这么瘆人了？
沈璃没理她，目光冷冷扫过车后脸色微变的周氏，以及更远处沈家院子门口依稀可见、正探头探脑等着“喜讯”的所谓亲人。
想卖她换钱？
还坐等她倒霉？
做梦！
一股极强的愤懑不甘自心底涌起，几乎同时，她只觉得掌心一烫，脑中轰然一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豁然洞开。
一片模糊的感应浮现心头——一眼清泉，几块黑土，周围雾气森然。
是灵泉空间！
沈璃心头狂跳，面上却强行压下激动，只剩一片冰寒，她甩开王婆子的手，声音不大，却带着刺人的冷意：“再碰我一下，试试？”
王婆子被她那眼神慑得一哆嗦，竟一时没敢再动手，只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咧：“反了天了！
等着到了赵家，让赵夫人收拾你！”
沈璃不再言语，只暗暗感受着那灵泉空间的存在，一股微不可察的清凉气息顺着掌心流入西肢百骸，让她因饥饿和颠簸而虚软的身体恢复了些许力气。
牛车吱呀呀驶入赵家所在的村落，停在一处略显破败但还算整洁的院门前。
王婆子连推带搡地把沈璃弄下车，周氏赶紧凑上来，从王婆子手里接过那五两银子，掂了掂，脸上笑开了花，对着开门出来的一个愁苦模样的中年妇人（赵母）谄媚道：“赵家嫂子，人给您送来了，瞧瞧，多水灵！
定能给您家恒哥儿带来喜气！”
赵母眼神复杂地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沈璃，叹了口气，侧身让开：“进来吧。”
周氏任务完成，银子到手，一刻不多留，扭身就走，生怕沾上赵家的病气晦气。
王婆子也敷衍地说了两句吉祥话，赶着牛车溜了。
赵家堂屋里，药味浓得化不开。
赵母看着沈璃，欲言又止，最后只道：“委屈你了姑娘……家里没什么好东西，这碗糖水，你喝了歇歇脚。”
她端来一碗浑浊的、几乎尝不出甜味的糖水。
沈璃没动那碗水，只问：“我住哪？”
赵母被她首接的语气弄得一愣，指了指西边一间窄小的厢房：“那……那儿。”
沈璃拎着自己那少得可怜的破包袱走了进去。
房间简陋，但还算干净，她关上门，立刻凝神感应，掌心再次泛起微热，清晰“看”到了那方小空间和中间那眼活泉。
她心念一动，指尖悄然凝出一滴清澈泉水，毫不犹豫地滴入口中，泉水清甜，带着难以言喻的生命能量，瞬间驱散了所有疲惫，连五感都敏锐了许多。
好东西！
恰此时，门外传来赵母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伴着另一个老妇尖刻的嗓音：“冲喜冲喜，冲的是喜气！
新媳妇来了不赶紧伺候男人熬药做饭，躲屋里装什么小姐？
当我们赵家的米粮白来的？”
是赵恒的奶奶，赵老太，记忆里，这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沈璃眼神一冷，拉开房门。
赵老太正叉着腰站在门口，唾沫横飞地数落赵母，见沈璃出来，三角眼一吊，手指头几乎戳到她鼻子上：“哟，真当自己是娇客了？
还不滚去灶房生火！
我孙儿的药呢？
赶紧煎上！
要是饿着冻着我孙儿，仔细你的皮！”
沈璃没躲，反而上前一步，恰好让那根手指没戳实。
她目光清凌凌地看向赵老太，嘴角甚至弯起一点极淡的弧度，声音平稳却带着股韧劲儿：“奶奶，我这就去。
只是初来乍到，灶房在哪，药罐在哪，还请您老人家指个路？”
她没像预想中那样哭哭啼啼或畏畏缩缩，这反应让赵老太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骂也不是，指路又憋屈，只得狠狠瞪了赵母一眼：“死人呐！
还不带她去！
真是一家子丧门星，尽招些不懂规矩的货色！”
赵母喏喏应了，慌忙引着沈璃往灶房去。
灶房更是简陋，赵母手忙脚乱地找药包，生火，陶罐里的药汁咕嘟咕嘟冒着苦涩的泡。
沈璃安静地看着，趁赵母出去抱柴火的功夫，指尖再次凝出灵泉，迅速往药罐里滴了几滴。
她又看到灶台角落里有几个干瘪发黄的野果子，大概是赵母摘来给儿子润口的。
赵母回来，将柴火塞进灶膛，沈璃主动接过扇火的活计，状似无意地道：“这药味闻着真苦，若是煎好了，能不能用那野果子给……夫君压一压？”
赵母正愁儿子喝药艰难，闻言连忙点头。
药煎好，沈璃端着，跟着赵母走进东边那间更显晦暗的屋子。
浓重的药味几乎令人窒息。
炕上躺着一个人，盖着薄被，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清瘦的轮廓和散在枕上如墨的发丝。
他似乎昏睡着，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
沈璃放下药碗，目光扫过桌上一碗清澈的、用来给病人擦唇的温水，指尖微动。
赵母扶起儿子，轻声呼唤：“恒儿，恒儿，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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