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在暮云城的街头无声游走，将一切轮廓润饰得暧昧、幽暗。
晨曦从云层中勉强探出头，却比灯下的光还要苍白。
路边的店铺橱窗泛着毛玻璃般的蒙胧反光，仿佛隐在另一重世界的边缘。
林栩阖上出租车门，顺着人行道往前走，一边揣摩着包里文件夹的份量——其中夹着关于今晨那起离奇自杀案的初步卷宗，白纸黑字，却藏不住某种难以言喻的寒意。
警笛在前方的雾里断续若隐，像有人在拍击梦境的门扉。
林栩加快脚步，拐入窄巷。
脚下水渍未干，深灰色的砖石泛着冷意，偶有低语似的回声从雾壁背后滑出，让人分不清是城市的呻吟，还是心理深处的回音。
在巷口等待他的是刑警队老秦，眉宇间藏着惯有的戒备。
“林老师，这边。”
老秦低声吆喝，声音里压着些许不安。
林栩点头跟上，眼角余光不自觉地打量西周。
巷底停着一辆警车，几个警员围在昏黄的路灯下说话。
遗体被简单遮盖着，法医莫逸言正蹲在旁边，神情专注而麻木。
一张熟悉且陌生的面孔，在迷雾里轮廓模糊。
林栩站在莫逸言身侧，看他掀开尸体遮布的一角。
“时间不超过五小时。”
莫逸言开口，语气一如既往地冷静，“死因初步判断为自缢，但尸体和作案现场有不少异常，需要你这位心理学专家帮点忙。”
林栩蹲下来，仔细观察。
死者为男性，脸上定格着一种异常扭曲的诡异笑容，眼球布满血丝，好像生前见过极其恐怖的东西。
林栩心头一紧，那表情像极了自己小时候做噩梦时在镜子中看到的模样——既绝望又隐约带着某种难以言状的满足。
“案发现场完全没有挣扎迹象，”莫逸言悄声补充，“脖子上的勒痕却像是自己主动系上的。”
林栩闻言，眉头微蹙。
资料中提到死者是城郊一家钢材厂的会计，平素无忧无病，也没有自杀倾向。
更诡异的是，在死者的随身物品中，警方竟检出一枚绘着诡异图案的黄铜拨片——“回声仪式学派”旧徽。
“你见过这个吗？”
莫逸言伸出手，掌心那片黄铜在晨雾下泛着复杂的光。
林栩一时无言，只觉得雾气仿佛更浓了些。
回声仪式学派——这个名字在他的学术记忆里犹如一条带刺的阴影，时常在城市角落妖娆浮现。
最近一次对这个组织有系统性追溯，是在研究城市集体恐惧心理的时候，可那时所有文献都点到即止，仿佛背后有更庞大的迷雾死死缠绕。
“死者的家属怎么说？”
林栩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调查上。
“妻子称昨晚他失眠，说总有‘什么东西’在窗外叫他，声音像从地下传来。”
警员甲一边做笔录，一边回忆，“死者怕雾，连窗帘都用黑布加厚。”
莫逸言补了一句：“屋里那些画得像鬼爪一样的手印，你还没见呢。”
林栩觉得脊背发凉。
他起身，走进死者所住的低矮公寓。
楼道黏腻，墙面多处残留潮湿的手印。
有的手印超出人体常理的长度，仿佛是另一个维度中的幽影试图穿透现实。
林栩伸出手指触碰，指尖粘上一层未干的油彩，夹杂着霉变的气味。
“这些，从心理角度，不像是普通的精神疾病。”
他话音未落，忽然有一阵莫名胸闷袭来，像有什么东西透过墙壁窥视他。
他环顾西周，发现自己被某种看不见的凝视包裹。
窗外，迷雾越聚越浓。
他看到对面楼的一扇窗里，影影绰绰闪过一个模糊的人形，静静注视着这一切。
林栩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身影如同雾一样消散，仅余心跳的杂音回应着内心的惊惧。
“林栩——”莫逸言的呼唤适时传来，把他从离奇的眩晕感里拉回。
“你怎么看？”
莫逸言走到他身边，低声问。
“这不像单纯的自杀，更类似某种仪式性的恐怖体验。”
林栩缓缓说着，思绪仿佛也沾上了那道雾气，“他生前受到什么刺激，或许与这些‘回声’有关。”
老秦从楼道那头探来：“还有两起类似案子，都是这两天发生的。
你觉得——这是巧合？”
林栩摇头，内心翻涌着不安，却无法用常理解释此刻的荒诞。
“案宗和黄铜徽章我先拿回去研究。”
林栩拿起证物袋，“我也许得查查市立图书馆和心理协会的旧档案。”
莫逸言点点头，神色微不可察地松动了一下：“有线索联系我，我今晚值班。”
林栩走出公寓，冷雾扑面而来，将世界再次切割成难以逾越的碎片。
他低头翻看资料，黄铜拨片上那道晦涩的符号，在指腹摩挲下仿佛传来一阵轻微的回响。
他想起许多年前母亲叮嘱不许靠近雾中的巷口，想起那些关于“回声”的梦魇，又浮现出婴儿啼哭与人群低语叠加在一起的错乱声音。
案情远远超出一宗异样自杀的范围。
林栩隐约意识到，自己正被某种庞大的东西渐渐裹挟——就像这座城市常年不散的迷雾，只能往里一步步走进。
不远处传来清脆的汽笛声，拖拽着雾色渐退的视线。
林栩抬头，远方天边猩红渗出一线，映亮了城市的断墙与荒芜心事。
他收起那只黄铜拨片，再次抬脚朝医院法医室的方向走去。
雾气缠绕下的暮云城，仿佛拉开了通往更深幽界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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