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尸病毒爆发，第三天。
陈朔蹲在“万家福”仓储超市那厚重的金属后门边上，后背紧紧贴着冰凉的水泥墙。
耳朵里除了自己咚咚的心跳，啥也听不见。
整个城市好像死透了。
但他知道，那些玩意儿没死透，还在街上晃悠呢。
他左右飞快地扫了两眼。
卸货区空荡荡的，就几辆购物车歪七扭八地扔在那儿，轮子都陷在不知道啥玩意的污渍里。
没动静。
深吸一口气，他从背包侧袋里摸出那套用惯了的撬锁工具。
细长的金属条，小心翼翼地插进锁孔里。
他整个人几乎贴在门板上，耳朵竖着，听着里面细微的机括声响。
咔哒。
一声轻响，在这死静里显得特别刺耳。
陈朔动作立刻停住，屏住呼吸，等了几秒。
还好，没引来什么鬼东西。
他手上慢慢用力，把门推开一道刚够他侧身挤进去的缝。
一股说不上来的怪味扑面而来。
有烂水果的甜腻味儿，有洗衣粉的香精味儿，还有一股子铁锈似的血腥气，混在一起，首冲脑门。
他赶紧闪身进去，反手轻轻把门带上。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
只有高处几个脏兮兮的气窗透进来几束灰白的光，能看见光柱里灰尘乱飞。
超市里头大得吓人，像个小广场。
一排排快顶到天花板的货架，像沉默的森林，大部分地方都藏在黑影里，看不清楚。
但就他能看清的近处，那景象让他心跳都漏了一拍。
瓶装水，一堵墙似的垒在那里。
真空包装的米和面，成箱的罐头……密密麻麻，堆满了货架。
视觉冲击力比他这三天搜刮过的所有小便利店加起来都强。
操。
找到了。
他心里骂了一句，是兴奋，也是紧张。
要是能把这里搬空，哪怕只搬走一部分……他用力甩甩头，把那股不切实际的亢奋压下去。
冷静，必须冷静。
他右手无声地摸到后腰，握住了那把用钢管和厨房尖刀粗糙改造而成的刺刃。
冰凉的木柄让他指尖微微发颤。
他左脚试探性地向前迈出一步，落地几乎没声音。
像猫一样。
一步，两步。
眼睛在昏暗中快速转动，适应着光暗。
左边是文具和锅碗瓢盆，右边是堆成山的卫生纸和桶装水。
前面，生鲜区的牌子掉了一半，下面滚着几个烂得发黑的橙子，被踩得稀巴烂，地上留着黑褐色的印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一个绝对不该出现在这死寂超市里的声音，从他右边粮油货架的深处传过来。
咔嚓。
那是金属摩擦的、冰冷又清晰的声响。
陈朔太熟悉这声音了。
是枪。
子弹上膛的声音。
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脚步死死钉在原地。
“站那儿别动。”
一个粗嘎的男声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在空旷的超市里带回音。
阴影里，走出来三个人。
为首的是个高壮男人，穿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背心，露出来的胳膊和脖子上全是青黑色的刺青，图案张牙舞爪。
他手里端着一把锯短了枪管的猎枪，黑峻峻的枪口，正对着陈朔的胸口。
另外两个跟在他后面，一个瘦高个，拎着根钢管；另一个矮壮些，提着一把斧刃上还沾着暗红污渍的消防斧。
“这地方，现在归我们青龙帮了。”
纹身男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目光在陈朔背后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上扫来扫去，“小子，运气不错啊，能找到这儿。
包留下，人可以滚了。”
陈朔没说话。
心跳在最初的猛缩之后，反而奇异地慢了下来，一下，一下，沉得像锤子砸。
脑子像台高速运转的机器，瞬间评估着眼前的一切。
距离，大概七八米。
对方有枪，远程占绝对优势。
自己只有一把近战的刺刃。
货架之间的通道窄，不好躲。
一对三……他的目光飞快地掠过纹身男持枪的手——指节粗大，握得还算稳，但不是那种受过长期训练的职业军人的稳，带着点虚张声势。
另外两个，站得松松垮垮，眼神凶是凶，但缺乏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的那种狠厉，更像是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人的混混。
有机会吗？
在对方扣下扳机前冲过去？
不到三成的把握。
或者……放弃背包？
里面是他三天来拼死找到的所有家当，食物，水，药，工具……就在他眼神微动，小腿肌肉开始蓄力，计算着那微乎其微的胜算的刹那——“轰——！！！”
一声巨响毫无预兆地在他身边炸开！
不是敲碎，是整面巨大的玻璃幕墙，被某种巨大的力量从外面整个撞碎了！
玻璃碎片像瀑布一样倾泻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在货架上、地上，溅起一片亮晶晶的死亡之雨。
超市里昏暗的光线被粗暴地撕开，外面的天光混着灰尘一股脑涌进来，照亮了无数飞旋的碎片，和一个突兀出现在那个巨大破口处的身影。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
陈朔猛地转头。
碎玻璃渣像冰雹一样在她周围落下，她却好像根本没感觉。
就站在那里，背对着街上透进来的、有点惨白的光。
手里握着一把沾满黑红污垢的消防斧，斧刃在光下闪着冷冰冰的光。
她穿着一身深色的运动服，能看出利落而充满力量感的线条，脸上蒙着一块灰色的方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此刻正看向超市里面，更准确地说，是看向陈朔和青龙帮三人所在的方向。
眼神里没有一点惊慌，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白痴。”
她的声音透过方巾传出来，有点闷，但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砸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要么战斗，”她说话的同时，身体己经微微下沉，双手握紧了斧柄，摆出了一个随时能劈出去的架势，目光越过陈朔，投向他的身后，“要么喂丧尸。”
陈朔顺着她的视线猛地回头。
透过那面破碎的玻璃墙洞，能清清楚楚地看到，街上，影影绰绰，几十个姿势扭曲的身影，正被这里的巨响吸引，拖着蹒跚却又执着的步子，朝着这个新开的“大门”涌过来。
低沉的、带着渴望的嘶吼声，由远及近，汇成一片让人头皮发麻的背景噪音。
纹身男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端枪的手都抖了一下，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句脏话。
他身后那两个手下更是吓得往后退了半步，看着外面越来越多的身影，又看看那个破口，以及破口处那个持斧而立、看着比丧尸还不好惹的女人。
没时间犹豫了。
陈朔几乎是身体自己做出了选择。
他脚步猛地向后一蹬，不是退向超市深处，而是侧向移动，迅速拉近了和那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之间的距离，同时身体半转，把后背的空门留给了她所在的方向，而自己面朝超市内部可能出现的其他威胁，以及那个破口处正在涌入的死亡浪潮。
他能感觉到她就在自己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甚至能隐约闻到一丝极淡的、混合着汗水和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冷冽气息的味道，跟超市里这腐烂血腥的味儿完全不一样。
他没回头，只是把手中的刺刃握得更紧，压低重心，喉咙动了动，声音因为紧张有点发干，但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我左边。”
身后没有回应。
但下一刻，他听到了消防斧划破空气的沉闷呼啸，以及第一只丧尸脑袋被劈开的、令人牙酸的骨碎声。
我们背靠背而战的那一刻，陈朔突然觉得，这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孤寂冰冷的城市，也许……没那么让人喘不过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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