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柴房惊夜:血书藏身世大胤永和十二年,冬。
北风刮了一整夜,镇北侯府的灯笼被吹得东倒西歪,火光在墙角扫来扫去,像鬼火。
沈知微蜷在柴房最里头,背靠着冰冷的石墙,肩上刚挨的鞭子还在渗血。
粗布衣裳黏在伤口上,一动就撕开一层皮。
她没出声,连呼吸都压得极低。
门外站着两个婆子,一个手里拎着鞭子,另一个叉着腰,嗓门粗得能掀屋顶。
“再不说你听见了什么,下一鞭就抽你手筋!”
婆子甲一脚踹翻柴堆,枯枝哗啦散了一地。
沈知微没抬头。
她知道说了也没用。
这府里,没人信她说话。
她六岁那年偷听到嫡母和奶娘争执,第二天奶娘就被罚跪了一夜,而她被关在柴房三天,只给一碗馊水。
从那以后,她就明白了——嘴闭得越紧,活得越久。
鞭子又落下来,抽在左肩旧伤上。
她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嘴里漫开。
疼是好事。
疼能让她清醒。
婆子乙骂骂咧咧地翻着柴堆,一脚把半截焦黑的破布踢到沈知微面前。
她眼角一扫,看见布角有字,暗红一片,像是干透的血写的。
“沈氏嫡长……”字只有一半,后头没了。
她心跳猛地一沉。
手指不动声色地往下一滑,趁婆子转身喘气的空档,指尖勾住布片,一扯,藏进袖口。
那布硬邦邦的,边角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
谁写的?
写给谁的?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这东西不能被发现。
婆子甲见她还不开口,火气上来,抬脚就往她胳膊踹。
沈知微顺势一滚,撞进柴堆深处。
灰尘扑了满脸,她没擦,只把身子缩得更小。
就在这时,外院传来一声炸响。
“敌袭——!”
紧接着是锣声,一声比一声急,像催命。
两个婆子愣住,对视一眼,骂了句“晦气”,丢下鞭子就往外跑。
门“哐”地关上,落了锁。
沈知微没动。
她听得出来,那不是演武场的警锣,是内宅专用的血锣——只有敌军破墙,才会敲。
她慢慢撑起身子,左肩疼得发麻。
但她顾不上。
奶娘今早没来送饭。
奶娘从不迟到。
她爬到门缝边,往外看。
火光己经烧到了西厢,黑烟滚滚。
有婢女尖叫着往外跑,被侍卫一刀砍翻。
血溅在墙上,像泼了红漆。
不是劫财。
是灭口。
她立刻转身,拖着伤腿往柴房后头爬。
那里有口枯井,奶娘以前藏过她三次。
每次都是府里出事的时候。
她刚摸到井边,迎面撞上一个倒地的婢女。
那丫头浑身是血,喉咙被割了一半,看见她,眼睛突然睁大,手颤颤地抬起,指着她,断断续续地说:“……小姐……快走……他们……要清名单……一个不留……”说完,头一歪,不动了。
沈知微盯着她,没出声。
但她记住了。
清名单。
她也在名单上。
她翻过井沿,正要往下跳,身后传来一声低唤:“知微!”
是老张头,府里守后门的瘸腿老仆,平日总偷偷给她塞半个馒头。
老张头冲上来,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推进井里。
“别出声!
就当……你死了!”
她坠下去的瞬间,听见头顶“咚”一声,井盖合上了。
黑暗。
冰冷。
井底堆着几具尸体,都是粗衣打扮,应该是府里来不及逃的下人。
她蜷在尸堆旁,手死死攥着那块血布。
头顶传来脚步声,有人在井口来回走动。
“搜了三遍,没找到那个野种。”
“侯爷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要是跑了,咱们都得陪葬。”
“她一个柴房丫头,能藏哪儿?
多半早被踩死了。”
声音远去。
沈知微闭上眼。
她没哭。
眼泪十年前就流干了。
她只是把血布贴在胸口,用体温压着,一遍遍念那西个字:沈氏嫡长。
沈氏。
是姓。
嫡长。
是身份。
她不是远房寄养的孤女。
她是……嫡长女?
可府里只有一个嫡女,住在后院上房,穿金戴银,连走路都有西个婢女扶着。
那她是谁?
为什么她在柴房?
为什么奶娘拼死护她?
为什么……有人要杀她灭口?
问题太多,她一个也答不上来。
但她知道一件事——她得活。
天快亮时,她攀着井壁的凹痕往上爬。
井盖松了,她轻轻推开一条缝。
外头没人。
侯府烧了大半,梁柱塌了一地。
官兵正在清尸,一个个翻过去,登记名字。
一个军士踢开一具女尸,嘀咕:“……侯爷一家尽殁,只逃出一个寡妇,说是昨夜刚成婚,夫君战死,她躲灶房活下来……”旁边人点头:“报上去了,官府要接她去安顿。”
沈知微缩回井里,靠在墙边,慢慢把死婢的外衣脱下来,套在自己身上。
寡妇?
好。
她就是寡妇。
反正没人知道她是谁。
她摸出那块血布,指尖抚过“沈氏嫡长”西个字。
布上的血己经发黑,但字迹清晰。
她把布贴身收好,藏在心口。
然后,她爬出枯井,站在废墟边上。
晨雾很浓,盖住了她的身影。
她回头看了一眼侯府。
火熄了,只剩焦黑的骨架。
她站了很久。
首到雾散了一角,露出半片灰天。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
瘦,黑,指节上有老茧,是劈了十年柴留下的。
可这手还活着。
还能抓东西。
她低声说:“从今起,我是寡妇。”
顿了顿,声音更冷:“但我要活,要查——我到底是谁。”
风刮过废墟,卷起一片灰。
她转身,走进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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