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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蝶暖灵》本书主角有张峦马作品情感生剧情紧出自作者“南鹿白”之本书精彩章节:蝶又唤作玉腰细腰一手可身有异百蝶萦体态轻柔若无可做掌上要训练到这种程女子从孩童时期便开始束将两根肋骨生生折每日只饮花食蜂上等蝶可值千我面有红腰有蛮肢有肌属于下等货只能贱卖……都没人这样卑贱的公主伏在我的脚谄媚道: 我比那狸奴温顺?宸妃为我脱动作轻柔: 我比那马夫体贴多国师给我喂伏在我耳边轻声说: 这...
主角:张峦,马夫 更新:2025-06-06 10:1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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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腰一手可握。
身有异香,百蝶萦绕。
体态轻盈,柔若无骨,可做掌上舞。
要训练到这种程度,女子从孩童时期便开始束腰,将两根肋骨生生折断。
每日只饮花露,食蜂蜜。
上等蝶奴,可值千金。
我面有红疤,腰有蛮力,肢有肌肉。
属于下等货色,只能贱卖……都没人要。
这样卑贱的我。
公主伏在我的脚下,谄媚道: 我比那狸奴温顺?
宸妃为我脱袜,动作轻柔: 我比那马夫体贴多了。
国师给我喂汤,伏在我耳边轻声说: 这是我为你特调的,只有你一个人有。
1
蝶千馆,天下闻名,世人趋之若鹜。
馆中蝶女才艺卓绝,容貌倾城。
传闻即便是最低级别的羽蝶,也能引人一掷千金。
家有女儿的皆以送入蝶千馆为荣。
若能成为羽蝶,便已是一门富贵,更遑论成为彩蝶、金蝶,甚至攀登至蝶魁之位。
然而,不是每一个女子都有机会踏入蝶千馆的大门。
黑市逐渐有人开始豢养蝶奴。
那些无缘千馆的女孩,被某些组织私下收养调教,最终沦为供人买卖的商品。
她们虽披蝶之名,只能在千蝶的余荫下成为最低贱的奴。
而我就是最卑微的蝶奴。
而我只是无数个卑微的蝶奴中的一个。
我和其他的蝶奴被囿于笼中,等待买家来挑选。
赔钱货牙婆的手指敲在我笼子上,震落几片铁锈。
我脸上有一块婴儿手掌大小的红胎记,属于蝶奴中的下品。
眼见着体面的买家一个个都挑好了想要的蝶奴,而我笼前还空无一人。
我有些着急了。
剩下的买家都是些粗鄙不堪、面容丑陋的。
只有一个马夫,肌肉紧致,长得好看。
粗布短打的男人们像潮水般自动分开,让那个牵马的身影径直走到最前排。
他麦色的脖颈还沾着草屑,眉骨投下的阴影里,藏着狼一般的眼睛。
爷看这个,嫩得能掐出水
这个身轻如蝶,可做掌上舞
牙婆殷勤地介绍。
我死死地盯着他,希望他能带我走。
男人身上有股不合时宜的草药味和香火味,那是常年伺候病人和供奉礼佛的气味。
我趁着无人注意,捡起一根锋利的稻草,在掌心画了个古怪符号。
三日后家中病人……
我对着转身欲走的男人大喊道: 恐有危险。
你说什么?男人蹲下来时,铁笼栏杆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
我摊开掌心给他看那个扭曲的图腾: 我是巫祝后人,能预知灾祸。
稻草划破的伤口渗出血珠,竟真像极了古老符咒。
2
我是女巫,我装的。
但是马夫信了。
他低价将我买回了家。
一则是抱着宁可信其有的心态,二则是我实在是便宜。
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我猜得没错,马夫家里确实有病人,是他娘。
马夫叫张峦,并非世代养马,祖上也曾当过将军,后来逐渐落魄了。
家里只剩下他和他娘。
他娘原也是个读书人家的小姐,身子受不得苦,做不得重活,所以一直病着。
张峦白日养马饮酒,夜里奉药拜佛。
也算是个孝子。
我不会算命,也不会治病。
但我有一颗保命用的玉还丹。
我刚被卖入万红窟的时候。
万红窟里都是些穷苦人家的女儿。
我进去几天就发现,有一个粉白玉雕的小女孩,经常被其他几个蝶奴欺负。
我力气大又看不惯人被欺负,就冲过去救了她。
之后她一直唯唯诺诺跟在我身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有一天,她悄悄给了我这颗玉还丹。
从她的叙述中,我知道了她的故事,以及她为什么会和万红窟格格不入。
简而言之。
她父亲原是御医之首,因为拒绝给皇帝炼制丹药,而被扔进炼丹炉里活活蒸死。
她家中亲眷要么死了,要么进了万红窟。
她说玉还丹其实算不上珍贵,但是可以快速养气补血,也能用于急救。
我被张峦买回家之后,我趁机将玉还丹喂给了他娘。
我装模作样割破手指,画了几道符咒。
然后嘴里念念有词:
亢宿犯白虎,当取血光冲煞。
如今灾祸已解,你娘很快就会好了。
张峦站在床前,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怀疑。
咳咳咳
张母刚吞下药丸,忽然猛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红,肩膀剧烈起伏。
张峦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死死盯着我: 怎么回事?
我也有些发蒙。
这玉还丹我从没试过,居然会有这种反应。
我还是强装镇定: 这……这是正常反应。
话音刚落。
噗
张母猛然咳出一口黑血,喷在了床前的木案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想找借口,张峦已经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
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害我娘?
我被他提得脚尖离地,手脚乱挥,拼命挣扎:
我……我没有这药是……
儿啊……
屋里骤然安静下来。
娘,你感觉怎么样?
张母轻轻吸了一口气,说:
心中郁结……倒像是去了一大半。
她抬手轻轻摸了摸胸口,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地恢复了。
片刻后,她居然缓缓坐起身来,目光清明,再无先前的虚弱和呆滞。
张峦看着我,低声道:
刚刚是我鲁莽了……对不住。
说罢,他从怀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张,郑重递到我面前:
你救了我娘,按照约定,我把你的身契给你,今后你自由了。
我接过身契,低着头,一言不发,脚底反复碾着一块石头。
张峦见我迟迟不说话,问道: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求?
不不不,没什么要求,只是我身无分文,也没地方可去……
他一愣,随即点点头:
是我疏忽了,我这就给你拿些盘缠。
我……不是这个意思,你若是不嫌弃的话,我可以留下来做些粗活,你娘身子现在还干不了活。
他突然眯起双眼,仿佛豹子嗅到了危险气息:
本朝严禁巫祝之术,当日初见你就向我袒露你的身份,你难道就不怕我揭发你吗?
我点点头: 我怕,但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赌一把。你若是不买下我,那我就会被送到最肮脏的烟柳巷子里,供这世界上最低贱最肮脏的一群人玩弄,到时肯定生不如死。
张峦低声问:
如今你救了我娘,我也把身契给你了,你仍然决定跟着我,究竟想要什么?
我抬眸看着他:
世道艰难,生存不易。我只是想活着,想尽力活得好一些。
跟着我就一定能过得好?
嗯。
是你用巫祝之术预算出来的?
不,巫祝不能算自己。是我看到的。
看到什么?
他太高了,我努力抬头才能望着他下垂的眼眸。
我说: 我看到你是个好人。
不知是不是夕阳太红,他面上的皮肤泛起一层好看的粉红色。
张峦没有反对,我就在他家里住下了。
我们像所有普通人家一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日子平淡,且无趣。
我救了他娘,虽然家里的粗活都是我做,但张峦说他并不把我当奴婢。
他每日做完工回来,会带上两块醉仙楼的桃花酥。
一块给他娘,一块给我。
这日,张峦回到家里,一手拎着糕点盒子,一手拎着篮子,里面有不少东西,还有两块红布头。
窈娘……张峦倚在门框上,目光灼灼。
我放下手里未洗完的脏衣服,靠近听他说话。
他身上有微微的酒气。
我年二十六,尚未娶亲……他向前一步,粗布衣衫下结实的胸膛起伏。
你若愿意……
张郎我猛地抬头,指尖点向他眉心。
你额头有灵光
什么?他下意识后退。
这说明你命里有大势,可影响国运。
这种话可不能胡说他喉结滚动,却并未躲开我抚上他眉心的手。
我顺势抽出他腰间的匕首,刃口在日光下划出一道银弧:
明日子时,带着你的马往西北去。
这个总爱在饮酒后求神拜佛的男人,此刻听着我胡乱编造,屏住了呼吸。
你若是骗我……他突然抓住我的手腕,粗壮的手臂上青筋明显。
你会衣锦还乡。我扯回手,将匕首递给他。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黑一白两颗圆润的石头。
遇事不决,可投石问路,白色的石头会带你走上正确的道路。
他虎背蜂腰螳螂腿,一身蛮劲,祖上还传功夫。
做一辈子马夫实在可惜。
我看出他心有不甘,我便借着占卜之名,教他去投军。
况且我也不愿意做一个马夫的妻子。
张峦果真听了我的话去投兵。
我是骗他,却并非害他。
世道艰难,生存不易。
我只是想活着,想尽力活得好一些。
3
三个月后,街头巷尾传遍了消息。
两军交战,有个小将不听指挥,领着一小队人追击敌军,意外闯进敌军的隐藏地。
敌军毫无防备,竟然让这一小队人马捣了敌人的主力。
当天夜里,西北天际正好划过一颗坠落的火流星——那确实是上好的占星吉兆。
张峦便是那个不听指挥的小将。
他很快就被封为将军。
此后愈战愈勇,屡战屡胜。
西北的异族主动割地求和。
全国都在讨论。
一个目无法纪,却又骁勇善战的大将军,朝廷该如何给他封赏呢?
有官员进言: 那就赐给他一个高贵的公主吧。
皇帝大喜,当即下旨。
赐永昌公主与骠骑大将军成婚。
女子皆可买卖,公主只是贵些罢了。
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我正在将军府里晒太阳。
张峦刚当上大将军,就有人接我和他娘入府享福了。
张峦他娘现在是老夫人,对我十分好。
府里的下人都将我视为未来的女主人。
直到赐婚的消息传来。
府里的下人面面相觑,再见我都十分尴尬,不知我如今算是主子还是下人。
老夫人把我招到她的屋内。
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和善。
老夫人,您找我?我推开雕花木门,檀香扑面而来。
张母倚在锦绣软枕上,王妈正为她揉着太阳穴。
见我进来,她慈爱地招手:
窈娘啊,前些日子辛苦你了。
老夫人言重了。我福身行礼,余光瞥见王妈嘴角的冷笑。
你这般聪慧,不知道谁家小子有福气能娶到你?
老夫人拉过我的手,转头对王妈说:
王妈,我听说你家有个侄子叫王什么?生得一表人才,可婚配了吗?
回老夫人,那小子叫王苟,今年二十二,生得高大威猛呢王妈一边说,一边用她那浑浊的眼珠在我身上打转。
说起来,他今年二十二岁和窈娘正相配呢
我心头冷笑。那个王苟我见过,外号王二狗,长得奇丑,还整日流连赌坊,债台高筑。
哎哟,竟然有这样的好事。老夫人放下茶盏,拉过我的手。
窈娘,你意下如何呀?
我抬眸,正对上王妈幸灾乐祸的眼神。
窗外秋蝉聒噪,我轻轻抽回手:
本不该拂了老夫人好意,只是……
我从袖中取出叠得方正的身契。
将军投军前,已将我的身契给我了。如今窈娘是自由身,不可强买强卖。
啪茶盏重重砸在案几上,老夫人脸色骤变。
王妈立刻跳起来,手指几乎戳到我脸上:
你说的什么话嫁给我侄子怎么就是强买强卖了?
也不照照自己什么货色,万红窟里出来的下贱货色,也敢肖想做将军夫人呸我们家肯要你,还是看在老夫人的面子。谁知道你是什么脏东西。
我低头用手帕遮脸:
王妈慎言,窈娘可是将军亲自挑选的。
王妈还待骂人,老夫人突然收敛了怒气,道:
王妈,你说错话了。还不快给玉窈沏茶,赔礼道歉。
是,是我老妈子说错话了。
她递过来一盏茶。
窈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喝了这杯茶吧。
王妈和老夫人也是一片好意。我接过茶盏轻轻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老夫人又拉着我闲话几句。
我忽然眼前事物有些模糊,头晕目眩。
片刻之间,竟然沉沉睡去。
4
小贱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嘿嘿,可算让你落到我手上了。
我睁开眼睛,入目的是王苟那张肥腻的麻子脸。
他伸出粗糙的大手,一把抱住我,身上的酒气熏得我作呕。
我挣扎,身子却软得像是被抽空了力气,根本无法抗衡。
可恶,药效还没散尽
我冷静地吸了一口气,忽然笑了,声音又软又媚:
苟哥哥,你别急啊,你就不想让我好好伺候伺候你吗?
王苟愣了一下,眼中色光更甚。
你真的肯?
都这样了,我不认命也没办法呀。与其挣扎反抗,不如咱们一起尽兴。
嘿嘿,算你识相,那你……
你得先把我的手解开啊。
我娇声道,眉眼含笑,语气中带着几分撒娇:
不然怎么能玩得尽兴呢?你说是不是?
他满脸淫笑:
对对对,你这话说得有理。
他解开我手上的绳索。
我娇笑着,猛地拔下头上的簪子。
苟哥哥。
诶,嘻嘻嘻。
寒光一闪。
簪尖狠狠刺向他的腿根,只差一点,就刺中他的命根子。
我紧握着发簪,在他腿内狠狠搅动。
啊
王苟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跌坐在地上,双腿间血流如注。
门外有人听到动静,迅速冲了进来,为首的小厮正是张峦身边的人。
5
张峦端坐在书案前,手指轻轻摩挲着我的手腕伤痕。
伤得不深,还好,还好。我待会叫人拿些药膏给你。
他将我抵在书案前。
玉窈,你放心,虽然现在你我云泥之别……但我不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
我眨了眨眼,打量着他。
一身锦绣华服,腰系玉带。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
他如今这样,与先前在马厩里喂马的模样已天差地别,竟生出几分贵气与威仪。
公主不允许我纳妾或养外室。
你暂且留在府中,只能委屈你了。你虽然名义上是下人,但吃喝用度都不会短了你的。
听起来我也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我轻笑道:
我真是多谢将军了。
他俯身上前:
窈娘,你真是善解人意。
我指尖抚过他腰间玉带,状似羞怯地低头:
老夫人还等着我去佛堂诵经……
他像被烫到般松手,我顺势从他双臂间滑出。
6
公主的嫁妆从辰时开始抬进府中,直到酉时才堪堪抬完。
我站在廊下,看着那些描金漆的箱笼堆满了前院,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箱是苏州织造局的贡缎,仔细些
东珠屏风放在新房,不要磕了
让开一个宫女推了我一把。
别挡着路
我踉跄着退到一旁,看着那顶十六人抬的凤轿缓缓落下。
一个小太监麻利地伏在地上,弯成一座人桥,等待公主踩着他的背走下轿辇。
可轿内迟迟不见动静。
一名侍女高声道: 请驸马亲迎。
这……这于礼不合啊礼部来的老侍郎脸色骤变,颤巍巍地出声反对。
那名侍女继续说道: 将军从前既做过马夫,想必最懂如何伺候贵人的脚程。
放肆张峦的副将骤然拔剑,剑光跃出。
张峦却抬手制止了他,看了那侍女一眼。
小小侍女哪有这个胆子,分明是公主的意思。
她继续催促道: 吉时将过。
将军也不想误了时辰,让陛下知晓吧……
张峦的眉头皱出川字,低声道: 臣——遵旨。
众人屏息,只见那身披蟒袍玉带的大将军缓缓屈膝,双膝几乎触地。
轿帘陡然掀开,一团雪白圆润的东西猛地窜了出来,像是利箭般飞扑而出
啊
人群顿时一阵惊呼,张峦的帽子瞬间被那团子一爪子拍飞。
爪子又扑向一名礼部官员的脸,那官员惊得连连后退,踉跄摔坐在地。
快抓住它
是雪球是公主的爱宠
千万别伤了它,否则公主生气,谁都担待不起
众人乱作一团,几个宫女和太监上蹿下跳,追着那白色团子跑得气喘吁吁。
可那狸奴身手极其敏捷,东窜西跳,灵活得像一阵有形的风。
拦住它
别抓尾巴,会掉毛的
别用力,那可是波斯进贡的珍兽,伤了可不得了
那狸奴灵活地躲避着,一番混乱后,它竟一个猛子扑入了我的怀里。
雪白的团子在我怀中安稳地蜷缩着。
所有人都望向我,或惊讶,或狐疑,或不悦。
什么下贱的东西也敢碰公主的爱宠
把雪球给我那位侍女高声喝道。
我垂眸轻轻抚摸狸奴的背脊,抬头望向那尚未露面的公主,微微一笑。
这雪球好像不喜旁人触碰,请公主自己亲来接它吧。
侍女厉声道: 放肆公主岂是你能使唤的。
她作势要来打我。
我: 哦,我说错话了,那这位姐姐你自己来抱雪球吧。
那侍女刚刚朝我伸出手,雪球就亮出两只尖锐锋利的爪子,表达不满。
喵呜
几个侍女推推搡搡,都不再上前。
一只玉手掀开轿帘,露出一张明艳亮丽的脸。
小太监麻利地蹲下。
另有两个侍女冲过去扶着公主落轿。
永昌公主缓缓走来,她一身红金绣凤的曳地长裙,裙摆曳地而行。
原本满院子的锦绸华绣 ,都瞬间失去了光彩。
她的瞳孔黝黑圆润,凤目微挑,眼尾斜斜勾起。
雪球。她轻启朱唇。
过来。
怀中的雪球耳朵微微一动,仍缩在我怀里。
两道淡淡的柳叶眉微微蹙起。
旁边的侍女怒骂道: 畜生
还不快到公主这来。她虽是骂雪球,眼睛却看着我。
我假装听不懂她的弦外之音,把雪球往公主怀里送。
雪球像是看懂了公主的不悦,乖乖窝进了公主怀里。
我抬眸,与公主那双漆黑的凤目对上。
你就是玉窈吧?她嘴角微微勾起,笑意达眼底。
她轻抬着眼眸,继续说道:
你可知道?将军有意用军功来换,纳你为贵妾。
她的眼神轻轻落在我左脸的红疤上。
侍女赶紧搭话:
还以为是什么绝色佳人,原来如此不堪。
还真是破锅配烂盖。
几个侍女说着,自顾自嬉笑起来。
她们这是在骂我跟张峦破烂呢,可是她们也不承想将自己的主子也一同给骂了。
那都是将军善良,念及往日一点点旧情。
奴婢卑微,不敢妄想。将军就正该是配公主呢。
几个侍女反应过来,脸色煞白。
公主睨了她们一眼:
每人自己掌嘴十下。
噼里啪啦的耳光声在院中响起。
张峦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
公主玉窈她于我家有恩,于我有情谊。况且她现在是良籍,公主即使不满,也不可随意折辱。
我赶紧拉了拉他的衣角,快别说了。
公主也没说要罚我啊。
将军何必如此紧张。
公主转头看着我,问: 你养过猫?
不曾。
侍女问道: 那这猫为何与你亲昵?
我闻了闻自己的衣袖,说: 我刚刚在院中烤了小银鱼,雪球可能是闻到了我身上的香味。
公主不再言语,目不斜视径自向大殿中走去。
公主入府算是低嫁,不必向老夫人行礼,不理会繁文缛节,一切从简。
张峦在外间宴席上应酬,宾客大都是跟他出生入死的将士,酒都是一坛坛地灌。
热闹与我无关。
我早早回房了。
直到深夜,宾客离去。
窗外传来小丫鬟们的声音:
公主嫌弃将军身上酒气太臭,不让他进房哩。
竟还有这种事。大婚之夜不让新郎进房。
将军现在正憋着一肚子气。
那咱们可得躲远点。
对对对,咱们还是躲远些,免得被波及。
小丫鬟们压低了声音,话音里带着一丝看热闹的兴奋。
我准备睡觉,刚伸手去解发带,房门却突然被人推开,一股浓烈的酒气卷着夜风扑面而来。
张峦踉跄着走了进来,一身大红喜服微微凌乱,显然是灌了不少酒。
他站在门口望着我,像一只淋雨的小狗,仿佛满腹委屈无处诉说。
玉窈,还是你最好。他低声嘟囔着,将我揽入怀中。
我皱眉别过脸,满身酒气确实难闻,可惜我不是公主,不能命人将他赶出去。
将军,你醉了。我侧身想要挣脱,可他手猛地收紧,力道沉沉地按住我的肩膀。
怎么?他眯起微醺的双眼,盯着我看。
连你也嫌弃我?
我说: 当然不是。只是……新婚之夜,将军不该来这里。
哼张峦冷哼一声。
那个悍妇不让我进房,我还能去哪里?
他面色通红,两颊被气鼓起来了。
说话含含糊糊,身体恍恍惚惚,像一只迷茫的豹子。
我趁机从他怀里溜出,轻声一笑: 将军真是不懂女人呢。
哼。
我继续说: 公主这不过是在试探你呢。
张峦眉头微蹙: 试探?
嗯。公主如今都已经嫁给你了,想来也是想与你好好过日子的。你若是在我房里过夜,才真叫她不悦,夫妻离心。
张峦眼睛瞬间亮了几分: 你是说,她故意的?
嗯。公主高贵,骄纵惯了,肯定是要多哄一哄的。
如此说来,她心里有我。他的语调陡然高了一些,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惊喜。
我顿了顿,没再接话。
他自言自语道: 她故意刁难你,也是因为心里有我。
额……她并未刁难我。
他摆手道: 你不必说了,我都懂。
我顺手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 既如此,将军不如先喝杯热茶,我叫小桃去收拾西厢房,将军去将就一夜吧。
张峦接过热茶,刚抿了一口。
公主有请
屋外传来公主的贴身侍女香云的声音。
张峦险些被热茶烫到嘴,赶紧站起身来。
垂头丧气的豹子,突然重新挺直了腰板。
我打开房门,让香云进来。
他扬了扬外衣下摆,对香云说道: 既然公主已经低头服软,那我便过去吧。
香云略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道: 不是你。
公主请的是玉窈姑娘。
什么?他愣了一下,嗓音因酒意微微沙哑,差点破音。
咳咳,她……公主又要为难玉窈?
侍女不满道: 为什么要说又?只是雪球不愿意进食,公主叫她过去帮忙。
张峦: 一只畜生而已……
我扯了扯他的衣袖: 让我去吧。
我这还有些白日烤的小银鱼,一同带去。
7
雪球就着我的手掌,吃完了足足十条小银鱼。
公主半倚在雕花软榻上,手中轻摇着一柄缂丝团扇,凤目微微上挑,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我低着头说:
公主,雪球似乎已经吃饱了。它可能是新换了一个环境还不太适应而已。
公主不语,只是伸出一只玉手。
我赶紧将雪球小心翼翼地递给她。
真乖。她并没有接过雪球,只是就着我的手摸了摸它的肚皮。
本宫喜欢乖巧的宠物。
雪球适时地舔了舔那只玉手。
公主满意地笑了笑。
我不敢抬头,只低头默默盯着那只玉手,如白糖蜜霜。
不知道舔起来是不是也是甜的。
糖蜜般的指尖轻轻划过我的手背,我的皮肤发出一阵忍不住的战栗。
既然雪球喜欢你,你就留下来,照顾它吧。
从伺候人变成伺候狸奴……倒也不错。
我赶紧俯首叩谢: 多谢公主。这是奴婢的荣幸。
猫比人类可爱多了。
夜里,公主靠坐在软榻上。
我亦半躺着,雪球睡在我的膝上。
公主的玉手细细抚摸着它的肚皮。
它时不时发出一声满足的喵呜声。
微风吹进来,轻轻拂过帘幔。
公主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她问我:
玉窈,你可听过神玉公主的故事?
我摇摇头。
传说中神玉是南诏国的公主,也是一位英勇无畏的女子。
可她所处的朝代,不容许女子建功立业。
于是,她戴上赤鬼面具,以男子之姿行军作战。
她骁勇善战,善用兵法,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天子封赏,赐封号『神玉』,世人敬仰,万民传颂。
世人皆认准了她是南诏国的接班人,相信她一定能带领南诏走向辉煌
然而有一天,她终于卸下面具,以真实的面目示人。
世人皆惊,朝堂哗然。
可惜啊,神玉竟是个女子。
从此,众人都以怜惜的眼神看着她。
所有的敬仰,所有的荣耀,所有的功勋,一瞬之间,仿佛都不复存在。
皇帝命令她卸甲,赐她远嫁和亲,让她成为敌人的妻子。
所有人都觉得既然牺牲一个女子就能换来和平,那还打仗干什么?
于是,从此世间再无神玉将军,只有一个在异国他乡为仇敌生儿育女的寻常妇人。
世人皆称此事为佳话。
公主说完,沉默良久。
月光落在她的侧脸,如夜风一般轻柔,却带着难以言喻的凉意。
我心头猛然涌起一阵愤怒,忍不住坐起身,瞪大眼睛: 荒唐
神玉将军战无不胜,受万民敬仰,那是她的努力和能力换来的与性别何干?
为何她是女子,便被世人轻贱?为何她是女子,便不能受万民尊崇?为何她是女子,她所有的功绩便要被一笔勾销?
简直太荒唐了我越说越激动,拳头紧紧握起。
她静静看着我,忽然笑了:
你生气起来,倒是和雪球有几分相似。
我: ……
我看了一眼怀里的傻猫,它适时地往公主手心窜了窜。
公主轻轻叹息着:
什么公主?也不过是被人豢养的玩物罢了。
我说: 我见公主如天上明月,明月皎皎。
她的眼睛弯了弯。
我微微前倾,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请问谁人能束缚月光?谁人能豢养凤凰?
她怔然地望着我,眸中光影流转,似有波澜翻涌,却又无声无息。
这一刻,万物俱寂,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我与她。
她的唇微微张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我慢慢靠近她。
喵呜
雪球不合时宜地醒来。
我猛地回过神来,轻轻拍打着它的肚皮。
半晌,我轻声道:
公主,终有一天我们会撕碎这牢笼。
月光在她的眸中闪烁。
8
公主对张峦并不上心。
她从不让他踏入内院,每日只是和他在主院共进晚饭,客客气气地寒暄几句,饭后便各自回院,各过各的。
公主也不必向老夫人请安,顺便也免了我去陪老夫人诵经。
我每日便在内院照顾雪球,日子倒也悠然自得。
至于张峦,自大婚那日后,我再没见过他。
一晃半个月过去,府中的日子风平浪静。
这一日,我出门采买。
回来时刚一脚踏进府门,便被张峦身边的小厮拦住。
他恭敬地对我道: 玉窈姑娘,将军请您去书房一趟。
书房内,张峦一身玄色常服,端坐在案前,见我进来,站起来迎我。
玉窈,她没为难你吧。
我有些心虚:
没……没有,公主待我挺好。
真的吗?你不必替她遮掩,那个悍妇何时有过好脸色。
倒不是遮掩,公主对我真的挺好的。
他见我不说话,便问:
你今日出门采买,买了些什么?可还缺什么?
不缺,不缺。
我将手中的竹篮放在桌上,一件一件取出,展示给他看。
这是给雪球的鱼干和玩具。
这是给公主的熏香,她上次闻到我身上的香味,说喜欢。
这是给小桃的绣花丝线。
张峦面色微微一沉。
这是给香云的暖炉,天冷了,她夜里要值守。
他的嘴角抽了抽。
这是给公主身边侍卫的护腕,他上回练武时伤了手腕。
这是给公主的侍卫的二婶的。
这是给公主的侍卫的二婶的儿子的。
……够了。
张峦的脸色已经相当难看。
就没有什么,是给我的吗?
我怔了一下,还真没有。
我低头翻了翻篮子,最后掏出两颗光滑的小石子,放在桌案上:
将军,可还记得你投军前,我给你的那两块问心石?
他笑着说:
当然记得。『遇事不决,可投石问路』。
当初正是靠着那两块石头,我才会追击敌军,大获全胜。这才有今日的荣耀。
我轻轻点头,将手中的石子推到他面前: 这两块,是『问情石』。功能和使用方法都差不多。
问情石?
将军若有不确定自己心意的时候,便可以投石占卜。
他眼神微动,低声道: 这只是给我一个人的吗?
是的。这石头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
这么珍贵的东西,你居然都舍得给我……
虽然石头是我随手在河边捡的,人人都有。
但每颗石头都是独一无二的,我可没骗人。
张峦拿出一个食盒和一个精美的檀木盒,打开给我看,食盒里是醉仙楼的点心。
我记得你从前最爱吃醉仙楼的桃花酥,这是我叫人特地给你买的。
他接着打开檀木盒,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
他将盒子推到我面前: 这都是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接过盒子。
这些珠宝比不得你给我的石头,但也是我一番心意。
我收下了盒子: 将军放心,这些日子我跟在公主身边,一定会多多打探她的喜好,在她面前替你美言几句,你们二人必能和睦相处,结成良缘
张峦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不悦:
我给你珠宝,不是要你帮我做事。
我明白。我笑了笑,但帮将军,是我的本分。
你……他欲言又止。
玉窈在这里吗?公主找你呢门外传来香云的声音。
诶,我在。
我立刻应声。
将军,你放心,我先去了。
我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臂膀。
他似乎又壮实了一些,隔着厚厚的布料,都感受到肌肉紧致滚烫。
9
一个月后,公主归宁。
雪球已经愈发离不开我,公主又离不开雪球。
所以带我一起回了皇宫里。
皇宫里规矩繁多,仪式冗长。
御殿之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药香,熏得人头脑发沉。
雪球依偎在我的怀中,打了个哈欠。
四周的宫人低声交谈着。
陛下前些日子又闭宫炼丹,不许任何人打扰。
淑妃进丹房劝谏,被罚跪三日三夜。
今日公主归宁,陛下应该会出席吧。
你们几个小兔崽子别嚼舌根,仔细你的皮一个年长的太监低喝。
窃窃私语的宫人们瞬间收敛了声音。
殿外忽然传来尖细的唱喏声。
皇上驾到
宫人们立刻俯首跪下,殿中肃然无声。
皇帝身着宽大的龙袍,在两名太监的搀扶下缓缓走入殿中。
父皇。永昌公主跪下行礼。
皇帝没有立刻回应,而是怔怔望着不知何处。
一旁的太监轻声提醒: 陛下,公主请安。
皇帝这才回过神来,眼神浑浊。
皇帝: 是永昌啊……
永昌公主站起身来,说: 父皇,我见您气色不太好。
皇帝摆摆手。
金丹乃长生之道,朕得国师为孤炼丹,身体已经重返巅峰。
公主: 父皇,仙丹乃是无稽之谈,您……
皇帝的笑意骤然敛去,眼神带上几分阴沉。
公主这话,是在质疑皇上?
一道轻柔的声音从殿外缓缓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殿门处,一抹耀眼的红色。
来人一袭红衣,腰肢纤细,步伐婀娜,仿佛肃穆低沉的工笔画里突兀地闯入了一抹艳色。
霎时将整个画面点燃,明媚而张扬。
皇帝的脸色终于稍稍缓和,冲着来人招了招手。
宸妃,你来得正好。
前几日,香云已经给我介绍过宫内的几位重要人物,首当其冲的就是宸妃。
据说宸妃曾是蝶千馆的蝶魁。
当年她一舞惊鸿,据说无数公子王孙为她倾倒。
后来突然入宫,得了圣人眷顾,宠冠后宫。
宸妃盈盈上前,在皇帝身侧落座。
永昌公主看了她一眼,垂眸道:
儿臣不敢质疑父皇,只是关心父皇的身子。
宸妃轻轻一笑,指尖拨弄着酒杯,语气温柔却透着一丝漫不经心:
公主孝心可嘉,陛下得应天命,享万世之荣,何须多虑?
她话音刚落。
我正昏昏欲睡,一不留神,怀中的雪球猛地挣脱,像是一道白色的闪电,猛地窜出去
喵呜——
雪球
雪球瞬间跳上龙案,爪子猛地一扫,竟将摆放在案上的金色丹瓶打翻,几颗炼制的丹药滚落在地。
皇帝浑浊的双眸中怒意骤升。
殿中的宫人屏住呼吸,连动都不敢动。
我心头一紧,连忙跪下。
公主连忙抱起雪球。
父皇息怒。
宸妃嘴角浮现一丝淡笑:
不过是一只畜生,杀了便罢了,陛下何必动怒?
公主连忙阻止道:
不可雪球乃是波斯进贡的圣宠。
宸妃漫不经心地瞥了我一眼:
哦,既如此,那就是这个奴婢照顾不周,把她拖下去打死吧。
皇帝摆了摆手:
依爱妃的。
原来,无论是人还是猫,在当权者的眼中,同样都是微不足道的存在。
哦,不,人还不如猫。
我心中一沉,赶紧磕头认错,眼神悄然向公主求救。
公主: 也不可,雪球离了这个奴婢就不吃不喝。
皇帝怒色道:
永昌,不可得寸进尺。
这仙丹可是国师精挑细选出一百个药人为引,才炼制出来的。宸妃补充道。
公主的脸色愈发不好,指尖微微攥紧袖口。
公主: 以药人为引,罔顾人命,难道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吗?
宸妃: 那些药人能为陛下炼制丹药,助陛下长生,是他们的福气。难道公主有异议吗?
皇帝听了宸妃的话,眼神一沉。
永昌,你可是有什么不满?
永昌公主抬起头,目光直视着皇帝。
父皇难道忘了?当初您服用仙丹后精神恍惚,误将母妃当作贼人,亲手乱刀砍死。旁人能忘,永昌忘不了。
殿内一片死寂。
我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这种皇家秘闻也是我能听的吗?
哐当——
皇帝猛然掀翻了案几,杯盏碎裂一地。
他声音震怒: 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周围的宫人战战兢兢,纷纷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公主依然站立着。
怎么?父皇也要亲手砍死我了吗?
咳咳咳咳你……这是要气死我吗?皇帝气急攻心,猛然捂住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宸妃连忙上前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语气柔婉:
大喜的日子,陛下您可千万别动怒。
公主,想来是太过思念良妃姐姐了,才会口无遮拦。
皇帝喘着粗气,脸色阴沉得可怕。
大将军到
张峦甲胄上还带着未干透的晨露。
他一边行跪拜礼,一边解释:
臣辰间巡防时擒获三名漠北细作,故而来迟,望陛下恕罪。
起来吧。皇帝看了他一眼,似乎无心计较,挥了挥手。
他起身看了一眼跪着的我,和满脸怒气的公主。
公主这是怎么了?
宸妃轻笑着说:
公主没事,是这个奴婢没抱好雪球,打翻了皇上的丹药。
我伏在地上,连忙磕头:
求陛下饶恕。
张峦接着行礼:
陛下,玉窈……这个奴婢原是我的家奴,不懂宫中规矩,望陛下饶了她这一次吧。
皇帝: 哦,这奴婢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怎么公主和将军都为她求情。
张峦沉思片刻,拱手道:
臣不敢相瞒,从前臣母亲身体不佳,多亏了玉窈悉心照顾才得以好转。玉窈实与臣有巨大的恩情,臣愿意代她受罚。
片刻后,皇帝终于开口:
罢了,既然将军愿意替她受罚,那就杖责二十。以儆效尤。
张峦: 多谢陛下。
宫人领命,持杖而上。
请吧,将军。
张峦卸下铠甲,退出殿外,趴在宫人准备好的行杖椅上。
刑杖落下。
每一杖都带着沉闷的响声。
张峦咬着牙,一声没吭。
我记得张峦刚才战场上回来时,身上没一块好皮,最近刚恢复得七七。
我低着头不忍看。
既然已经免了我的惩罚,香云忙把我扶起身来,退到公主身后。
兴许是见我面有难色。
公主低声说:
这些宫人下手没轻没重,这二十板子要是落在你身上,你恐怕已经不能喘气了,张峦皮糙肉厚,落在他身上,他不过是休养几天。
话是这么说,可我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一点点。
10
公主归宁,理应在宫内住上一个月。
但公主说不久便是良妃祭诞日,她在宫中居住难免睹物思人,婉拒了。
皇帝坚持礼法不可废。
最终两相商量,公主带着随从在讫晤宫内小住三日即可。
驸马则先行回家养伤。
分别时,张峦安慰我:
放心,三日后我来接你们。
多谢将军。你也要好好养伤,记得交代小桃给你按时换药。
我心里盘算着,三日而已,很快就过去了。
只要我足够小心谨慎,绝不会再生出什么祸事来。
香云和依云陪着公主拜访后宫的贵人们、应付访客。
我则尽量待在讫晤宫,恨不得连门槛都不踏出去半步。
白日里,几个小丫鬟陪着我聊天,宫内的卦我倒是听了不少。
太子今日又进宫了
真羡慕那些在大殿上伺候的,能见到太子。
太子长啥样啊?你们都这么想见他。
太子那可是玉树临风,天人之姿。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那年中秋我被拉去御膳房帮忙传菜,远远地瞧见过,当真是天人之姿。
大家都说,宸妃娘娘是蝶中魁,太子是人中龙。两人单论外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呢
这种瞎话你也敢说?不要命了?
上次有个小宫女瞎传宸妃和太子的闲话,就被拔了舌头,送去国师那里做药人了
好姐姐,我再也不敢瞎说了。你别吓我。
……
闲聊到傍晚,金色染黄昏。
人都散了。
喵呜——
一声尖细的猫叫划破了寂静。
我回头,便看见雪球一个猛扑,竟然把桌上的灯盏打翻了。
油灯摔落在地,火光瞬间腾起,它的前爪被火烧伤,发出一声痛叫,拼命甩着小爪子。
雪球
我匆匆去翻找药膏,可当我翻到药膏,正要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窗帘微微晃动。
雪球?
我掀开窗帘,只看见一道白影飞快地蹿出庭院,快速穿过长廊。
雪球你给我站住
我立刻提起裙摆,追了出去。
不是说你是世上最懂事的小猫吗?
怎么偏偏在皇宫里就这么不安分?
我一路追着它穿过长廊,越过花园,追得上气不接下气。
它又一拐弯,终于停在了一间隐秘的竹屋外。
我赶紧上前,一把将它抱起。
你是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我喘着气,抱着雪球站在竹屋门口,正要出声教训它。
屋内,传来一阵低低的嬉笑声。
听声音是一男一女。
我想起香云与我说过,宫内常常有太监与宫女们偷偷对食。
没想到真能让我碰上。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我轻轻捂着雪球的嘴巴。
示意它别出声,好在雪球关键时刻还是懂事的。
我没忍住多听了几句。
女: 你昨日也太大胆了,当着陛下的面就敢言语调戏我。
男: 你怕什么,老东西最近身体越来越虚了,脑子也越来越糊涂。
女: 话是这么说,可如今大事未定,你还是老实一点。
男: 你怕什么?
女: 你是太子,是他唯一的儿子,你当然不怕。可我怕,昨日公主还提起从前陛下亲手砍死了良妃的事。
男: 他要是敢伤害你,我先砍了他
女: 嘘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儿子砍老子,也不怕遭天谴?
男: 天谴?要真有天谴,老天第一个该惩罚的就是他,也不知他这些年做了多少孽。光是落霞宫里埋着的女尸,就不知道有多少。
我倒吸一口凉气,心里咯噔一下。
宸妃……太子……私情?
我不敢再听,正打算悄悄退走。
忽然——
喵呜
一只黑猫不知从何处猛地扑了出来,扑向我怀里的雪球
雪球受惊,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我也被吓得猛地向后一窜。
然后,我就这么直直地跌进了竹屋前的光亮里。
屋内,嬉笑声戛然而止。
一男一女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
人……怎么可以一直闯祸?
我赶紧捂着自己的眼睛:
我看不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我捂着眼睛,往外爬。
仿佛什么东西踩住了我的裙摆,我扯了好几下都挣不脱。
我从手指缝隙里往外看,看见一双似笑非笑、寒气逼人的男人的脸。
我在这样的情境下见到了风靡万千少女的当今太子。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充满压迫感:
哪来的奴婢?
把手放下来。
我慢慢把手放下。
宸妃: 呵,又是你。
看来我也不必编造身份了。
太子微微眯眼,问: 你认识她?
宸妃: 嗯,是公主带来的,前日就是她抱着雪球冲撞了陛下。
太子: 哦?打翻丹药的那个奴婢就是你?
我: 是雪球……不过的确是奴婢没有看管好雪球,我不敢狡辩。
太子看我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宸妃轻轻笑了一声,转头看向太子:
说起来,我昨天听闻了一件趣事。
太子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手中的长剑:
哦?什么趣事?说来听听。
宸妃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前日公主和将军双双为这个奴婢求情,我就好奇,她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奴婢,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所以便派人稍微打听了一下。
据说将军曾在万红窟里买回一个蝶奴。
太子: 豢养蝶奴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宸妃接着说:
是啊,但有趣的是……那蝶奴声称自己是巫祝后人。
我心头骤然一震,指尖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
太子: 荒唐我朝严禁巫祝之术,况且巫祝一族早在百年前就被太祖所灭。
宸妃: 正是如此,我才觉得此事颇为离奇,想来是谣传吧。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
可我又多加打探了一下,军中居然有不少人能证明,将军此前确实曾使用过巫祝的『投石问路』之法。
巫祝之术,乃是本朝禁忌。
我是巫祝后人这事,除了张峦和他娘,知道的人不多。
与巫祝有染都是要受牵连的,张峦和张母都不至于如此自掘坟墓。
听到这些,我还抱有一丝侥幸,或许宸妃并不知道哪个蝶奴就是我。
突然,一双冰冷的手抬起我的下巴。
宸妃话锋一转:
你说,前日大将军免了你的刑罚,那今日还有谁能来救你呢?
我连忙低声道:
奴婢卑微,求娘娘您大人不记小人过,今日之事我绝不敢多说一个字
宸妃: 不如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我: 娘娘请吩咐。
宸妃: 你来帮我算算,大周今后国运如何?
我: 娘娘你别开玩笑了,我就只是一个卑贱的奴婢,只配伺候雪球,我哪有能力测算将来。
宸妃: 哦?你不是巫祝后人?
我赶紧摇头摆手: 不是。
宸妃: 那想必是我误会了,你既不是,那我也护不了你了。
言毕,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提起剑,朝我走来。
眼见着,剑尖指着我的脖子,一股冰凉的触感从脖子传递到全身。
等等
我一咬牙,低声说:
我是我是巫祝,求娘娘饶命。
太子玩味地看着我:
你果真是巫祝后人?你知道欺骗我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点点头: 我没有骗人。将军就是信了我的预言才去参军并一路胜利。这一点娘娘不也已经证实过了吗?
太子随即缓缓开口:
那你倒是说一说,大周国运如何?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心里暗骂:
他这哪是想测国运,分明是想知道自己的老爹什么时候嗝屁,想知道他自己什么时候能登基当皇帝并名正言顺地霸占自己的小妈。
但话已至此,我只能赌一把。
我: 国运这种事太大了,我现在能力不足,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景象。
太子: 什么景象?说来听听。
我看见了火。
太子: 火?
我抬起头,缓缓道: 对,一场大火,烧干净了一切。
新的秩序,即将降临。
我侧目。
太子正在看我,眼神中有难测的深意。
随即,他嗤笑一声:
放肆你是说这天下要易主了?
他嘴上说着放肆,眼里却充满了欣喜的光芒。
我赶紧跪下: 我只是说出我所看到的。
宸妃: 你还看到了什么?
我: 我能力微弱,一次就只能看到这么多。若贵人们还想看其他的,得让我缓一缓。
太子提着剑又想往我脖子上比划。
宸妃拉住了他,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宸妃: 那你跟我回明熹宫里,好好缓缓吧。
我: 可我带雪球出来已经有些时候了,再不回去的话,公主只怕会找过来。
宸妃: 公主那边我自然会派人去解释,你安心跟我回宫。
我: 是。多谢宸妃娘娘。
行吧,骗一个是骗,两个也是骗。
能骗多久,全看天命了。
11
宸妃娘娘不愧是宠冠后宫,她的明熹宫,比别的宫殿还要华丽十倍。
檐角雕金,宫墙嵌玉。
帷幔轻柔如烟,檀香萦绕。
如此华美的宫殿,居然让我想起了曾关着我的那个破铁笼。
或许它们本就没有区别。
再华美的金丝牢笼,依旧是牢笼。
12
宸妃为了监视我,几乎寸步不离。
她沐浴时,也要我在一旁伺候。
我低着头,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
听着水声滑落,氤氲的雾气蒸腾而起,整个殿内弥漫着淡淡的兰花香。
我的余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背上。
那是一只蝴蝶。
一只张开翅膀自由飞翔的蝴蝶。
蝶翼的墨色由脊背中央向两侧铺开,线条精细入微,黑色的羽翅边缘泛着一丝淡淡的朱红。
这是蝶千馆的标记吗?
蝶千馆的蝶,有着严格的等级分类。
蝶翼越完整越精美,暗示着她在蝶千馆内的地位越高。
而宸妃背上的蝶,纹路如此完整美丽,甚至隐约透出发光的花纹……
不愧是蝶魁
我看得有些入迷,竟没注意到宸妃的目光已经落在我身上。
她嘴角微微一勾,眼神带着几分戏谑: 怎么?喜欢?
我猛地一惊,立刻垂下头,恭恭敬敬地回道:
奴婢不敢。
宸妃轻笑了一声,缓缓靠在玉石浴池的边缘,语气慵懒:
喜欢就看,何必装作正经?
你难道没听说过,这世上没有人能逃过蝶魁的魅力。
这不是传说,是真的。
她朝我眨了眨眼睛。
奇怪我心中居然一阵悸动。
她的面上带着淡淡的愉悦。
纤细的手指顺着水面轻轻滑过,带起一圈圈涟漪。
我看呆了:
嗯,我相信是真的。
她摸了摸后背上的蝴蝶,继续说道: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知道。
宸妃居然主动与我闲聊了起来,毫无戒心。
仿佛她已经笃定了我跑不掉,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她笑着说: 蝶千馆的规矩,你知道?
我点点头。
知道一点,等级越高,蝴蝶越美。
没错。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睫毛微微颤抖着,像一只尚未张开翅膀的小蝶。
没错。
她声音低缓,微微闭上眼,像是在回忆,也像是在沉溺。
从羽蝶到金蝶,从金蝶到彩蝶,从彩蝶到蝶魁。
旁观者只知道,蝶级越高,蝴蝶越美,却不知道这美丽背后是多少腥风血雨。
她指尖轻轻滑过肩上的蝶纹。
我在一旁静静听着,目光无法从她身上挪开。
你知道为什么蝶女,又被唤作玉腰奴吗?
因为蝶女都是细腰一手可握,体态轻盈,柔若无骨,可做掌上舞。
传闻她们还身有异香,百蝶萦绕。
要训练到这种程度,女子从孩童时期便开始束腰,将两根肋骨生生折断。
每日只饮花露,食蜂蜜。
我最初是被卖入万红窟的罪奴,那里的蝶奴比蝶千馆的蝶女可惨多了。
万红窟里只有最优秀的蝶奴才有可能被选入蝶千馆。
其他的都会被关进笼子里贱卖。
在万红窟里面,为了一口干净的吃食,都要挣得头破血流。
在那里,我唯一开心的事,就是我遇到了一个女孩。
明明处境和我一样,但是她却活得像个太阳,让人觉得她配得上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在我快饿死的时候,她给了我一个馒头,我吃到最后发现里面居然有肉。
你知道吗?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
我听得入神。
宸妃忽然睁开眼,看向我。
明日,会有一批蝶女进宫。我需要你帮我。
我一怔: 娘娘要我做什么?
她微微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朝我勾了勾。
我不由自主地俯首靠近。
她的声音带着微微的湿意,在我的耳边低语了几句。
我心脏狂跳,忍不住抬眸看她: 这……
她静静望着我:
你会帮我的,对吧?
声音里,藏着某种让我无法抗拒的蛊惑。
我茫然地点了点头。
忽然,她拉住了我的手,没入水中。
温热的水流包裹着我的手指。
她的眼神迷离,望着我,像是破碎的蝶。
她轻声呢喃: 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我被她的眼神牢牢锁住,竟然生出一种溺水感。
水波轻轻拍打着肌肤,打破了夜晚的沉闷。
我低声道:
宸妃娘娘……
她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带着些许戏谑的媚意:
叫我阮阮。
我张了张口,喉咙有些干涩:
阮阮。
水面轻轻泛起波澜,夜色如雾,将一切包裹得朦胧而暧昧。
原本安静的水面传出噼里啪啦的水声。
宛若蝴蝶扇动翅膀,带着一丝不安的悸动。
13
你们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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