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是被冻醒的。
不是现代空调开太低的那种凉，是浸到骨头缝里的、带着霉味的湿冷。
她费力地睁开眼，首先撞进视线的不是自己书房里那盏暖黄色的台灯，而是糊着细纱的木窗，窗棂上还攀着半枯的藤蔓，把灰蒙蒙的天光割得支离破碎。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床，铺着一层薄薄的、磨得发亮的棉絮，盖在身上的被子又沉又硬，散发着一股说不清的陈旧气味。
“嘶……”她撑着胳膊坐起来，后脑勺传来一阵钝痛，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敲过。
零碎的记忆碎片涌进脑海——昨天下午在故宫档案馆，为了研究康熙二十九年的一份漕运奏折，她捧着那本泛黄的抄本蹲在地上看了太久，起身时眼前一黑，额头好像撞到了展柜的棱角……然后呢？
然后就是现在了。
苏晚环顾西周，心脏猛地一缩。
这不是她的书房，更不是医院。
这间屋子小得可怜，除了一张床，只有一张掉漆的木桌和两把椅子，墙角堆着几个旧木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草药混合的味道。
身上的衣服也换了，是一件灰扑扑的旗装，针脚粗糙，布料僵硬，穿在身上像套了个壳。
她掀开被子下地，脚刚沾到冰凉的地面，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粗鲁的推门声。
“苏答应，还愣着做什么？
皇后娘娘宫里的人都快到景仁宫了，还不赶紧起来梳洗伺候！”
一个穿着青色宫装、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宫女叉着腰站在门口，脸上满是不耐烦，“真是晦气，刚进宫就染了风寒，耽误了差事，仔细你的皮！”
苏答应？
皇后娘娘？
景仁宫？
这几个词像惊雷一样在苏晚脑子里炸开。
她是研究清史的，尤其是康熙朝，这些称呼和宫殿名她再熟悉不过。
可熟悉是一回事，亲身被人这么叫着，又是另一回事。
她强压着心头的震惊，模仿着电视剧里看到的样子，微微屈膝：“……劳烦姐姐提醒，容我……容我即刻就起。”
那宫女撇了撇嘴，显然没把这个新来的低位份嫔妃放在眼里：“快点！
张姑姑说了，这次是皇后娘娘亲自点的名，让各宫低位份的姐妹都去伺候笔墨，谁要是出了岔子，仔细被拖去慎刑司！”
说完，她“砰”地一声带上门，脚步声渐渐远去。
苏晚靠在桌沿，指尖冰凉。
她不是傻子，结合眼前的处境和刚才那宫女的话，一个荒谬却又唯一的解释浮出水面——她穿越了，穿到了清朝，穿成了康熙后宫里一个叫“苏答应”的嫔妃。
康熙二十九年……她记得很清楚，昨天研究的那份奏折，正是康熙二十九年秋天的。
难道……她就这么掉进了自己最熟悉的那个时代？
就在这时，脑海里突然响起一个机械的、毫无感情的声音：检测到宿主意识稳定，盛世辅助系统绑定中……绑定成功。
新手任务发布：在半个时辰内抵达景仁宫，完成首次宫廷觐见，奖励：基础宫廷生存指南（电子版）。
系统功能开启：历史信息库（权限1级），技能兑换商城（未解锁）。
苏晚：“！！！”
系统？
穿越者的金手指？
作为一名资深网络小说读者，她对这个设定并不陌生，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她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短暂的震惊后，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有系统，就意味着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有了活下去的依仗！
“系统，调出苏答应的基本信息。”
她在心里默念。
历史信息库（权限1级）检索中……苏答应，苏氏，汉军旗包衣出身，康熙二十九年选秀入宫，位份答应，居景仁宫偏殿。
入宫三日，因风寒卧床，尚未得见圣颜。
其父为内务府笔帖使，职位低微。
信息不多，但足够关键。
汉军旗包衣出身，位份最低的答应，还没见过皇帝，刚入宫就生病——这开局，简首是地狱难度。
苏晚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是研究康熙朝历史的，大到朝堂党争，小到后宫嫔妃的封号变迁，她都烂熟于心。
现在有了系统，再加上自己的专业知识，未必不能在这后宫里活下去。
当务之急，是先应付过眼前的“皇后娘娘召见”。
她走到那面模糊的铜镜前，镜中的女子约莫十六七岁，脸色苍白，眉眼倒是清秀，只是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惶恐和茫然——那是原主残留的情绪。
“从今天起，我就是苏答应了。”
苏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低声说，“活下去，然后……看看这个真实的康熙朝。”
她用桌上的铜盆倒了点冷水，胡乱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刚把那件灰扑扑的旗装穿好，门外就又传来了脚步声，这次是个小太监的声音：“苏答应，张姑姑让小的来催，该动身了。”
苏晚定了定神，推门出去。
景仁宫的正殿远比她住的偏殿气派，朱红的柱子，雕花的窗棂，屋檐下挂着的宫灯随风轻轻晃动。
殿外己经站了十几个和她穿着差不多的低位嫔妃，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苏晚找了个不起眼的位置站定，眼角的余光快速扫过周围的人。
这些女子大多面带紧张，偶尔有几个互相交换眼神，透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戒备。
她知道，从踏入这宫门开始，争斗就己经无处不在。
“皇后娘娘驾到——”随着一声尖细的唱喏，所有人都“唰”地跪了下去。
苏晚跟着人群跪下，膝盖磕在冰冷坚硬的青石板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一双绣着凤纹的明黄色宫靴停在了殿门口，接着是一阵环佩叮当的声响。
苏晚低着头，只能看到裙摆上精致的金线绣纹，和垂落在裙摆边的、戴着满绿翡翠手镯的手腕。
“都起来吧。”
一个温和却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正是孝惠章皇后。
苏晚跟着众人起身，依旧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的鞋尖上。
她知道，这个时候，低调才是最安全的。
“今日叫你们来，也没什么大事。”
皇后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昨儿个万岁爷赏赐了些新贡的徽墨，哀家想着，你们这些新来的姐妹，也该学学怎么伺候笔墨了。
左右闲来无事，就都留下练练手吧。”
说着，她身边的大宫女示意众人进殿。
苏晚随着人流走进正殿，殿内陈设简洁却不失华贵，正中央的紫檀木大案上，摆着几锭黝黑发亮的墨锭，旁边是上好的宣纸和几支狼毫笔。
她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徽墨……康熙二十九年的新贡徽墨……她昨天研究的那份漕运奏折里，正好提到过，这一年江南遭了水灾，徽墨的产量锐减，贡品比往年少了近三成，康熙为此还斥责过两江总督……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触发隐藏信息：康熙二十九年徽墨贡品事件（权限1级可查看）。
是否消耗1点初始积分查看详情？
苏晚一愣，初始积分？
她什么时候有积分了？
新手绑定赠送10点初始积分，可用于解锁信息或兑换基础技能。
“查看。”
她毫不犹豫地在心里说。
康熙二十九年，江南水灾导致徽墨原料短缺，贡品数量不足，两江总督以次充好，试图蒙混过关，此事目前尚未败露，预计下月会由御史弹劾，引发朝堂小规模震动。
苏晚的瞳孔微微收缩。
这个信息，如果用得好……她正想着，突然听到皇后身边的张姑姑提高了声音：“都愣着做什么？
还不快上前研墨？”
苏晚深吸一口气，走上前，拿起一锭徽墨，开始研墨。
她的动作不算熟练，但胜在平稳。
眼角的余光里，她看到皇后正端着茶盏，目光淡淡地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了她手中的那锭墨上。
“这墨……”皇后轻轻皱了皱眉，“看着倒是光鲜，只是不知成色如何。”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苏晚手中的墨锭上。
那个刚才催她的张姑姑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斥责，却被苏晚抢先一步。
她放下墨锭，微微屈膝，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回皇后娘娘，这墨看着虽好，却恐非上品。”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皇后在内，谁也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苏答应，竟然敢当众质疑万岁爷赏赐的贡品。
张姑姑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厉声喝道：“苏答应！
你好大的胆子！
竟敢妄议万岁爷的赏赐，你不想活了吗？”
苏晚却没有慌，她抬起头，迎上皇后探究的目光，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话：“臣妾不敢妄议，只是……臣妾曾在家中听父亲提及，上好的徽墨，需得用松烟、珍珠、玉屑等原料，研磨时应有异香，且墨迹入水不散。
而这锭墨……”她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墨锭上，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笃定：“……恐是掺了桐烟充数，且原料不纯，怕是经不起细看。”
皇后端着茶盏的手停在了半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她看向苏晚的目光，多了几分审视。
而苏晚知道，她刚才那句话，无异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是杀身之祸，还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机。
但她别无选择。
在这深宫里，像原主那样默默无闻，最终只会像尘埃一样被淹没。
她必须抓住任何一个可能的机会，哪怕这个机会，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殿外的风，不知何时大了起来，吹动着窗棂上的藤蔓，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某种未知的预兆。
皇后的指尖轻轻敲击着茶盏边缘，半晌，才缓缓吐出一句话：“哦？
那你倒说说，该怎么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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