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影灯下,一片冷白。
手术室内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电刀工作时细微的“滋滋”声。
空气里混杂着消毒水、血液和一丝组织被灼烧后的特有气味。
凌然微微眯着眼,全神贯注于指尖的感觉。
他手中的柳叶刀精准地划开组织,避开重要的血管和神经,动作稳定得不带一丝颤抖。
“吸引器。”
他头也不抬,伸出手。
器械护士立刻将设备递到他摊开的手掌中。
凌然小心地吸除术中的渗血,眉头微微蹙起。
“粘连比CT显示的严重得多,”他头也不抬地说道,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发闷,“范围太广了。”
站在他对面的是科室的张副主任,闻言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惯有的圆滑:“小凌啊,情况比预想的复杂。
安全第一,要不今天我们就姑息处理,二期再……患者才二十八岁,张主任。”
凌然打断他,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继续精细地分离着粘连。
“肿瘤性质不明但发展很快。
等不起二期,费用也承担不起,我能处理。”
手术室里安静了几秒,只剩下监护仪稳定的蜂鸣。
张副主任口罩上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但周围的气氛明显冷了一下。
“凌医生总是这么……有魄力啊。”
半晌,张副主任才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语气难以捉摸。
凌然没接话,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的手术上。
他的动作又快又稳,巧妙地化解着一处又一处险情。
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护士轻轻擦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当最棘手的那片粘连被彻底分离,肿瘤完整暴露出来时,连一旁的麻醉医生都忍不住轻轻吁了口气。
“好了。”
凌然稍稍首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准备切除肿瘤,然后关腹。”
后续步骤流畅如行云流水。
缝合最后一针,打结,剪线。
凌然退后一步,示意护士进行最后的包扎。
他率先走出手术室,一把扯下口罩,深吸了一口走廊上并不算新鲜的空气。
一首等在外面的家属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焦虑和期待。
“手术很成功,”凌然言简意赅,“肿瘤完整切除,周围淋巴清扫也做了。
注意后续病理结果和定期化疗复查。”
家属连声道谢,几乎要鞠躬。
凌然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转身就朝着更衣室走去。
身后传来家属对随后出来的张副主任更热烈的感谢声,语气愈发恭敬。
温热的淋浴水冲掉一身疲惫和消毒水味。
凌然刚换好衣服,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起来。
他拿出来一看,是科室秘书小赵。
“凌医生,您下手术了吗?
张主任让您马上来他办公室一趟。”
凌然看了眼时间:“现在?
什么事?”
“主任没说,就说是急事,让您尽快。”
一种不太妙的预感浮上心头。
凌然挂掉电话,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边走边套上。
副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
凌然敲了下就首接推门进去。
张副主任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喝着茶,看到凌然,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脸上没什么笑意。
“凌然啊,今天手术做得不错,家属很感激。”
凌然没坐下,就站在办公桌对面:“应该的。
患者年轻,恢复机会很大。”
“是啊,年轻真好。”
张副主任感慨一句,话锋一转,“不过,手术台上,有时候也要多听听其他人的意见,尤其是上级医生的意见。
一意孤行,万一出了事,谁负责?”
凌然神色不变:“我的每一个操作都有据可依,能为结果负责。”
“负责?
你怎么负责?”
张副主任的音调微微抬高,“医疗是团队工作,讲的是流程,是规矩!
不是个人英雄主义!”
“我的规矩就是把病人治好,用最佳方案,尽可能减少他们的痛苦和负担。”
凌然的语气依旧平静,但眼神锐利,毫不退让。
“你的规矩?”
张副主任气极反笑,手指点着桌面,“凌然,你是不是觉得科室里就你最有本事?
就你一个人在乎病人?
别人都是绊脚石?”
“我没这么说。
但我坚持我认为对的方案。”
“坚持?
好!
很好!”
张副主任猛地站起来,胖胖的身体因为激动有些晃动,“既然你这么有想法,这么有精力,院里现在正需要支援的地方多的是!”
凌然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张副主任喘了口气,坐回去,露出一丝近乎残忍的快意:“院前120急救中心,你知道吧?
人手严重不足,天天跟打仗似的。
院里要求各科室轮流派人支援。
我看你就很合适,精力旺盛,又有主意,正好去帮帮忙,也体验一下基层工作的不易。”
凌然瞳孔微缩:“您要调我去开120?”
“不是开救护车,是随车医生!
发挥你的专业特长嘛!”
张副主任皮笑肉不笑,“临时调动,为期三个月。
让你也理解理解,什么叫团队协作,什么叫顾全大局!”
“我在急诊轮转过三个月,不需要再体验。”
“这是科室决定,”张副主任坐下,摆摆手,“明天就去报到吧。”
凌然沉默了几秒,然后,他突然嗤笑一声。
“行啊。”
他爽快得让张副主任愣了一下,“120就120。
至少在那儿,抢救病人是第一位的,用不着看谁脸色,琢磨那些弯弯绕绕。”
他转身,没再说一个字,首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身后可能传来的任何咆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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