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半，龙城东郊的天空才刚泛出微光。
季东临抱着一只还带着旧补丁的帆布包，静静坐在五十平方米不到的廉租屋内，手里攥着那本摊开的武道基础理论书卷，指节因长年劳作略显粗糙。
他将目光从泛黄纸页抬起，视线飘向窗外那不见尽头的灰色巷道。
灰尘混着潮气渗进这座城市的每一根裂缝，日复一日，似乎也钻进了人的骨头。
身旁的木床嘎吱一响，父亲季伯言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失去知觉的双腿被被褥拉扯得微微颤抖。
他的头发白得过早，脸庞削瘦，眉宇间却不见怨色，只淡淡望着正在整理书包的儿子。
“要早点回来，东临。”
父亲语气很轻，像怕扰乱了屋外唯一一丝尚未喧嚣起来的城市清晨。
季东临点头，声音努力平稳又带着些许倔强的温柔：“爸，等我下晚班再带你去楼下晒太阳。
今天下午你别乱动，药煲好了在桌上。”
父亲那只能活动的右手在腿上捏了捏，突然道：“不要太拼命，东临。
钱这事，总有法子。
你还年轻，不要拿命换。”
季东临弯下腰，替父亲拉好被角，目光低垂，没应声。
他知道父亲的劝告是担忧。
可一想到手中那几张攒了小半年的药费账单、单位推脱的赔偿、还有接连被拒的武道院初级测试报名申请，他喉咙里那团火便越烧越盛。
龙城，辉煌而冰冷的都市钢铁森林。
有钱阶层住在空中别墅，流光溢彩；普通人却只能苟且于地底夹缝，甚至像自己这样，终日为明日饭菜和父亲药费周旋辗转。
武道，成了很多人唯一翻盘的入场券，但通往那个世界的门槛高得足以磨灭无数人的野望。
季东临抓起包，低声应了句：“我会的。”
清晨六点，夜班刚换上来的小区保安老林，一见他就递来一碗早就凉了的豆浆。
东临笑了笑，将外套紧了紧。
两人一边走一边小声闲谈。
“昨天警署那块大厦又有人闹事，说是背后有人抢地皮，打得挺狠。
听说还出动了武道者——唉，咱们离得太远，遇不上那等大场面。”
老林用羡慕又有些戒备的口气说。
东临咬着冷馒头，两手没停地收拾垃圾。
老林说什么，他都只是点头附和。
只有提到“武道者”三个字的时候，他眼底才有些微亮光。
那是仿佛隔着一座城市的梦想，也是他唯一能攀登的高度。
送完最后一袋垃圾，季东临又赶往第二家早餐铺洗碗、擦桌。
蜷缩在铺子后厨，热气和油烟混杂，冲刷着他尚未完全清醒的神经。
老板娘说话刻薄：“手快点，待会还得送外卖去学校门口。”
他咬牙没有回话——贫穷让人变得卑微，但也教会了他一项本领：默默把所有屈辱咽进肚子，换取一分微薄生活。
正收拾着，一个陌生男人在后院招手，递来一张揉得发皱的小广告：“兄弟，武道训练夜校，保证考级啊，兴趣班的费用能打折，缺志气就别来了。”
那人态度嚣张，看他一身廉价运动服，满脸的不屑。
季东临接过传单，不客气地回瞪了对方一眼。
对方愣住，啐了声走远。
他指尖攥紧纸片，心头五味杂陈。
梦想离他最近的时刻，总伴随着如影随形的羞辱。
等晚饭端上桌时，父亲正靠窗等他。
饭菜简单，热气和着父子间沉默，分量却比往常更厚重些。
父亲咬着唇，想说什么，终究只是轻声提醒：“晚上加班回来天黑，路上小心。”
季东临点点头，喝下一口热汤，抬头问：“爸，你年轻时，真的也是学武的吗？”
父亲沉默片刻，神色转暗，低头摆弄筷子。
气氛一时滞涩。
终于，他淡淡道：“那时候……时代不一样了。
你想试就试，但别让自己逼到绝路。”
季东临回以一笑，仿佛真释怀了。
实际心里，那份不甘与倔强却更加坚定。
他默念着“通往武道世界的门，迟早要由我自己打开。”
晚上九点半，工地收工。
最后一趟临时清扫辛苦结算后，季东临拖着酸痛的腿离开工地。
微冷夜风吹来，汗水沁进作业服，他仰头看了眼城市高处悬挂的巨幅广告——鲜明的“武道基因强化体验馆，尊贵会员仅限预约”，光影炫目虚浮得和这世界一样遥不可及。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时身后突然传来骂声。
“看什么呢？
小子！”
两个青年，面露轻蔑地靠近。
一个高个啧啧冷笑，衣着光鲜，另一人双手端着一只快递盒，看口音不像本地人。
东临静静地盯着他们，不卑不亢。
“打工仔，看什么热闹？
看得上就报班啊，啧，可惜没那命。”
高个子话语里尽是嘲弄。
“给老子让路！”
另一个索性推了他一下。
东临退了半步，没有说话。
拳头却慢慢攥紧。
他不是第一次被人这么羞辱，也不是第一次在欲言又止和忍耐之间强迫自己冷静。
父亲、明天的饭钱、药费——所有生活的重担像千斤石压着他。
咬了咬牙，他还是退开了路。
两个青年得意洋洋地走远。
东临低头，指节泛白。
他把那传单纸条攥成一团，扔进路边垃圾桶里。
返家的路上，穆青苒的消息忽然跳进手机屏幕。
——东临，明天武道院初测名单出了，你有报上名吗？
他长时间凝望着这个问句，而后简单回复：“没有。
学费交不上。”
屏幕末尾，穆青苒发了一个鼓励的表情，又迅速弹来一句：“你只要还想试，我一定帮你争取！”
东临心里一热，指尖回了一句：“谢谢。”
他的步伐变得坚定。
回到家，父亲己经睡下，旧被褥下是均匀的呼吸。
季东临轻手轻脚收拾好今日所得，把一小摞皱巴巴的现金和几个捏紧的硬币塞进药盒，又把那本武道理论书翻开——书页有些破损，但是每一页的字迹他早己烂熟于心。
夜己深，窗外是都市的隐忍脉搏。
季东临靠在微暗的台灯下，看着那些复杂晦涩的公式与技击动作，眼底却没有一丝倦意。
他不知道未来的路有多难，也不知阶层壁垒几何坚固，但他明白，在这片钢筋水泥和人心盘根错节的都市里，只有自己能够为自己撬动命运的门闩。
窗外的龙城光影渐亮，城市的另一端，己在酝酿新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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