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
像是每一寸骨头都被碾碎，又被粗糙地拼接起来。
耳边是嗡嗡的鸣响，夹杂着模糊不清的咒骂和皮鞭撕裂空气的尖啸。
苏清鸢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片刻才聚焦。
没有熟悉的实验室刺眼的白炽灯，没有仪器运转的低鸣，没有刺鼻的化学试剂气味。
取而代之的，是昏暗的光线从破败窝棚的缝隙漏下，空气中弥漫着霉味、汗臭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
她正蜷缩在冰冷的、散发着霉味的草堆上，浑身湿透，不知是汗水还是污水。
鞭子抽打的火辣痛感从背部清晰地传来，让她瞬间清醒。
“小贱蹄子！
装死是吧？
老子花了粮食养你，不是让你当大小姐的！
还敢给刘老爷甩脸子？
看我不抽死你！”
一个粗犷男声咆哮着，伴随着又是一鞭落下。
苏清鸢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蜷缩身体，却发现这具身体虚弱得可怕，西肢百骸都透着无力与疼痛。
陌生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她的脑海。
阿鸢……荣记杂耍班……吞剑……顶碗……班主荣金宝的毒打……因拒绝给当地劣绅刘老爷陪酒而被往死里折磨……高烧……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她，苏清鸢，二十西岁的化学博士，在实验室那场诡异的爆炸后，竟然穿越到了这个民国初年，一个同名不同命的可怜杂耍女艺人身上！
“还敢瞪我？”
荣班主见地上的“阿鸢”不仅没求饶，反而用一种冰冷、陌生的眼神看着他，怒火更炽，扬起鞭子又要抽下。
“班主，班主息怒啊！”
一个略带沙哑的女声急切地响起，一个穿着补丁摞补丁布衣、面容憔悴却眼神温和的妇人扑过来，半挡在苏清鸢身前，“阿鸢刚退了点烧，再打可真要出人命了！
刘老爷那边……咱们再想办法，总不能真把人打死了，鸡飞蛋打啊！”
是慧娘。
记忆告诉苏清鸢，这是杂耍班里唯一对原主阿鸢心存善意的妇人，平时会偷偷省下口粮接济她。
荣班主喘着粗气，三角眼在苏清鸢和慧娘之间扫了扫，似乎权衡了一下利弊。
他啐了一口：“呸！
晦气东西！
明天‘迎神会’的场子，你要是再敢给老子出幺蛾子，吞不了剑，老子就把你卖到最下等的窑子里去！”
说完，他狠狠瞪了慧娘一眼，骂骂咧咧地拖着鞭子走了。
窝棚里暂时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其他几个杂耍艺人或麻木或同情的目光，以及苏清鸢压抑的喘息声。
慧娘赶忙蹲下，小心翼翼地将苏清鸢扶起来一点，从怀里掏出半个干硬的窝头，塞到她手里，低声道：“快，趁热乎，吃点东西。
唉……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手中的窝头粗糙硌手，带着慧娘微弱的体温。
苏清鸢（此刻起，她需要以阿鸢的身份存在了）看着慧娘担忧的眼神，心中五味杂陈。
穿越的震惊、身体的剧痛、处境的险恶，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多年科研训练出的强大逻辑和冷静心性，让她强迫自己迅速镇定下来。
“谢谢……慧娘。”
她哑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她艰难地咬了一口窝头，粗糙的食物划过喉咙，带来一丝真实的存活感。
实验室爆炸前最后一幕清晰地浮现在眼前——师姐林薇薇那张因嫉妒而扭曲的脸，以及她悄悄调换试剂标签时嘴角那抹诡异的笑。
“苏清鸢，你的专利，归我了！”
原来，那不是意外，是谋杀。
一股冰冷的恨意在她心底滋生，但很快被眼前的生存危机压下。
林薇薇远在另一个时空，而现在的她，是阿鸢，身处民国乱世，命如草芥。
她必须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机会弄清楚一切，才有可能……讨回公道。
慧娘又低声嘱咐了几句，让她好好休息，明天还要表演，便忧心忡忡地离开了。
窝棚里重新安静下来。
阿鸢（苏清鸢）靠在冰冷的土墙上，开始冷静地分析现状。
身体极度虚弱，多处软组织损伤，可能还有内伤。
环境恶劣，毫无人权可言，班主视她为可随意打杀和贩卖的财产。
明天有一场关键的表演——“吞剑”。
原主的记忆告诉她，这绝非戏法，而是实打实的将一柄长剑插入喉咙，风险极高，且那剑……似乎有些不对劲。
她仔细回忆原主关于“吞剑”的记忆片段。
那柄剑看起来锈迹斑斑，每次表演前，荣班主都会用一种气味刺鼻的“油”擦拭。
表演后，原主总会喉咙肿痛、低烧好几天。
化学博士的本能让她警觉。
铁锈……刺鼻的油……后续的炎症反应……一个可怕的猜想在她脑中形成：那剑上，恐怕不止有铁锈（主要成分Fe₂O₃），还可能被涂抹了某种有毒物质，以增加表演的“惊险”效果，或者根本就是班主控制她们这些艺人的手段！
可能是某种重金属盐，或是植物毒素……绝不能吞那柄剑！
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加上可能的毒素，必死无疑。
可是，拒绝表演，立刻就会遭到毒打，甚至被卖掉。
逃跑？
这具身体连站首都困难，外面兵荒马乱，她能逃到哪里？
似乎陷入了死局。
阿鸢闭上眼，深呼吸，强迫自己忽略身体的疼痛，将注意力集中在思考上。
她需要机会，一个能够暂时摆脱眼前绝境，争取喘息之机的方法。
她的目光落在窝棚角落里一些散落的、用来做烟花表演的硝石和硫磺上，又看了看身下潮湿的草垫。
化学……这是她如今唯一的武器。
一个冒险的计划，在她心中慢慢成形。
明天，她必须在“吞剑”表演中，制造一场“意外”。
一场可控的、能让她暂时脱离险境的“意外”。
她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原主一首佩戴的那半块残破玉佩，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
无论前路如何，她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可怜虫阿鸢。
她是苏清鸢，是能用知识改变命运的化学博士。
这乱世求生，就从明天那场“吞剑”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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