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上的风裹着深秋的雨腥气，蛮横地往人领口里钻。
林小满觉得，自己的心比这湿漉漉、灰蒙蒙的天还要凉上几分。
她手里紧紧攥着刚出炉还烫手的芝士蛋挞，纸盒边缘被她捏得变了形，甜腻的奶香气一丝丝逸出来，混在清冷的空气里，显得有点不合时宜的可怜。
对面站着的是赵峰，她的初恋，曾经让她觉得看一眼都心跳加速的男生。
可现在，那张还算俊朗的脸上只剩下扭曲的嫌弃和毫不掩饰的不耐烦。
“林小满，你行行好，放过我也放过你自己，成吗？”
赵峰的声音拔高，几乎要刺破周末傍晚商业街嘈杂的背景音，“你看看你这一身的肉！
走路都喘！
我跟你并排走，哥们儿都觉得丢人！
分手！
今天必须分！
没得商量！”
他的话像淬了毒的针，一根根扎进林小满最在意、最自卑的地方。
周围等红灯的行人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来，带着探究、同情，或者干脆是看热闹的戏谑。
她脸上火辣辣的，嘴唇哆嗦着，想为自己争辩几句，想问他当初追她的时候怎么不嫌她胖，可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大团湿棉花，堵得她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剩下一丝带着哭腔的呜咽：“就……就因为我胖？”
“不然呢？！”
赵峰像是被这句话点燃了最后的耐心，脸上厌恶更甚，甚至带上了一丝快意，仿佛甩掉她这个“包袱”是件多么值得普天同庆的事。
“带你出去像带个移动肉山！
我受够了！”
他用力甩开林小满下意识拉住他胳膊的手，动作幅度大得惊人，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
林小满本就心绪激荡，脚下不稳，被他这么猛地一甩，整个人彻底失去了平衡。
天桥的护栏高度只到她大腿，她感觉自己像只被猛然掀翻的笨拙企鹅，挥舞着手臂，却什么也抓不住。
视野里赵峰那张写满惊恐和（或许还有一丝终于解脱了的？
）表情的脸急速变小、扭曲，紧接着就是让人头皮发麻的失重感。
“啊——！”
风声在耳边呼啸，盖过了桥上可能存在的惊呼。
下坠的瞬间，时间仿佛被拉长，无数念头碎片般闪过：爸妈做的红烧肉真香啊……下周要抢的网红奶茶新品……赵峰昨天还笑着说她胖乎乎挺可爱……最后一个清晰的念头冒出来，带着无比的愤懑和不甘：妈的！
老娘的蛋挞！
刚买的！
二十八块钱一个呢！
然后，后背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仿佛整个骨架都被砸碎了的剧痛，伴随着“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声和瓦砾碎落声，眼前猛地一黑，所有的意识瞬间被掐断。
---痛。
浑身上下像是被扔进搅拌机里绞过一遍又重新拼凑起来似的，无处不在的酸痛。
还有冷，一种渗进骨头缝里的、带着潮湿霉味的阴冷。
林小满艰难地掀开仿佛有千斤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勉强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蛛网密布的深色木头房梁，歪歪扭扭，积着厚厚的灰尘。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老木头腐朽的气味、灰尘味、身下干草的土腥味，还有一股淡淡的、说不清道不明的草药味。
这是哪儿？
医院？
ICU长这样？
天堂或者地狱的门厅接待处用干草垫子？
也太抠门了吧？
她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传来一阵刺痛，指尖触到身下粗糙扎人的物料，确认了，确实是干草垫子。
“哟，命挺硬，醒啦？”
一个略显尖刻、带着点儿地方口音的女声在旁边响起。
林小满艰难地扭动仿佛生了锈的脖子，看到一个穿着灰布襦裙、腰间系着深色围腰、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妇人端了个粗陶碗走过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角眉梢带着点长期劳作的刻痕。
“算你走运，从那么高掉下来，砸穿了库房存放旧物的偏间屋顶，居然没当场摔死。
喏，把这碗药喝了，吊着口气。”
古装？
库房？
砸穿屋顶？
林小满脑子嗡的一声，那个在小说里看了无数遍的荒诞词汇猛地蹦了出来——穿越？！
她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还是穿越前那件因为匆忙追赵峰而随便套上的宽大卫衣和牛仔裤，此刻沾满了灰尘和干草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又冷又难受。
但……身体的感觉不对劲。
她试探性地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腰腹、手臂。
肉还是有的，摸上去软乎乎的，但……似乎不再是原来那种沉甸甸、紧绷绷、走路都能感觉到波浪式颤抖的规模了。
手臂好像细了一圈，腰虽然还是肉肉的，但不再是那种低头绝对看不到自己脚趾的状态了。
是摔骨裂之后产生的错觉？
还是……“发什么呆？
赶紧喝了！”
那被称为张嬷嬷的妇人把陶碗又往前递了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府里不养闲人，你砸坏的那可是王府的库房顶！
修缮的钱，都得你做工来抵债！
以后你就归厨房管了，我是管杂役的张嬷嬷。
醒了就别躺着了，厨房一堆活儿等着呢，去晚了今天可没饭吃！”
王府？
厨房？
做工抵债？
信息量像炮弹一样砸过来，砸得林小满头晕眼花。
她接过那只粗糙的碗，里面是黑乎乎的药汁，散发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苦涩和怪味的气息。
她捏着鼻子，怀着赴死般的心情灌了下去，那味道从舌头一首苦到胃里，让她差点又晕过去。
喉咙被苦得发干，声音嘶哑：“王、王府？
哪个王府？
现在……现在是什么朝代？”
张嬷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上下打量着她那身奇装异服，眼神里的嫌弃几乎凝成实质：“真是摔坏脑子了？
这儿是靖王府！
大雍朝永业二十三年！
赶紧起来，别磨蹭了！”
大雍朝？
靖王府？
完全没听过的名词。
林小满被张嬷嬷毫不客气地从草垫子上拽起来，脚踩在地上，一阵虚软，差点栽倒。
她被半拖半拽地拉出这间破旧的屋子。
外面是青石板铺就的院落，远处是飞檐斗拱的古建筑，往来走动的仆役都穿着类似的古装，步履匆匆，没人多看她们一眼。
这一切都在冰冷地告诉她一个事实——她，林小满，一个刚被渣男甩了还推下天桥的二十一世纪胖妞，真的穿越到了一个未知的古代王朝。
而她的新身份，是靖王府厨房里，一个因为“砸坏公物”而被迫打工还债的、地位最低下的杂役丫鬟。
前途？
一片漆黑。
肚子？
咕噜噜一阵巨响，饿得前胸贴后背。
她悲哀地想，别说奶茶火锅小烧烤了，现在就算给她一个赵峰嘴里“狗都不吃”的干巴巴的馒头，她也能啃得泪流满面。
张嬷嬷听见她肚子的抗议，回头瞥了她一眼，冷哼道：“饿了？
厨房今天晚膳后还剩点刷锅水，你要是手脚麻利点，兴许还能赶上口热的。”
“……”林小满眼前一黑，感觉刚喝下去的那碗苦药都要呕出来了。
她的穿越人生，就是从这碗苦药和一口“刷锅水”的希望开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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