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敲打着“沉心陶艺”工作室的老式玻璃窗,像是为屋内唯一的活物演奏着一首无始无终的背景乐。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清冽的釉料气味,一种独属于此间的、寂静的味道。
陆沉坐在旋转的轱辘前,微微弓着背,全部的注意力都倾注在指间那一团温顺而又倔强的陶土上。
他的手指修长,沾着点点泥浆,却异常稳定。
伴随着轱辘低沉的嗡鸣,陶土在他掌心仿佛有了生命,顺从地延伸、隆起,逐渐形成一个优雅的、带着微妙弧度的杯身。
他的动作不急不躁,每一次按压、每一次提拉都精准而充满耐心,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冥想。
灯光在他低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阴影,使他温和却略显疏离的面容更添几分沉静。
这件作品,他下意识地称之为“雨夜的独白”。
指尖在胚体表面轻轻划过,留下细密而凌乱的痕迹,模仿着雨丝杂乱无章划过玻璃的轨迹。
杯身被他刻意塑造得并不完全圆润,一侧略带凹陷,仿佛能贴合住某种无形的落寞。
他的神情专注,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虔诚,仿佛正将某种无法言说的心绪,一点点揉进这湿润的泥土里。
这间工作室,这座城市一隅的安静角落,是他为数不多能完全掌控、安放所有情绪的地方。
工作台一角,工具散落却有序。
他的小臂内侧,一道淡旧的、寸许长的疤痕在动作间偶尔显露,像是一段被时光模糊了的注脚,与他此刻宁静的神情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他并未留意,所有的心神都己与手中的陶土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轱辘缓缓停止转动。
一件带着湿漉漉光泽的陶杯胚胎静静立在台上,形态独特,弥漫着一种孤独而脆弱的美感。
陆沉轻轻吁了口气,用浸湿的海绵小心地擦拭着杯口,眼神里流露出审视,也有一丝完成后的空茫。
他抬起头,目光习惯性地越过工作台,投向窗外。
正对面,是一栋同样有些年头的旧公寓楼,大多数窗户都黑着,或是拉着寻常的窗帘。
唯独三楼的一扇窗,常年垂挂着厚重的、暗沉色的帘子,严丝合缝,仿佛从未开启过。
陆沉的目光在那扇窗上停留了片刻,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捕捉到的向往,或是别的什么更复杂的情绪。
那里,据他所知,是空置己久的。
雨似乎下得更密了些。
陆沉小心地捧起那只微凉的“雨夜的独白”,将它放在窗边通风的架子上,等待它自然阴干。
他站在那里又看了一会儿,仿佛在欣赏,又仿佛在透过它看着别的什么。
工作室里重归寂静,只有雨声依旧。
那只新生的陶杯静立着,仿佛承载着主人未尽的言语,对着对面那栋沉默的、唯有某一扇窗永远遮蔽着的公寓楼,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独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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