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巷的霉味混着雪水,黏在沈清晏单薄的囚衣上。
她蜷缩在冰冷的石床上,胸口的血洞还在渗着黑血——那是她视若亲妹的庶妹沈清柔,亲手用簪子捅进去的。
“姐姐,你怎么就不明白呢?”
沈清柔娇柔的声音像淬了毒,“侯府嫡女的位置、母亲留下的那十万两嫁妆、还有太子妃的尊位……从来都该是我的。
你占了这么多年,也该还了。”
旁边,穿着锦绣褙子的嫡母柳氏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冷笑一声:“放心,这‘牵机引’不会让你死得太快,足够你想想,当年若乖乖听话嫁给那瘫子将军,哪会有今日?”
沈清晏咳着血,视线模糊里,竟看到院门外立着一道玄色身影——是靖王萧玦。
那个前世她避如蛇蝎的男人,此刻眉头拧成死结,眼底翻涌的痛惜,是她到死才看懂的东西。
原来当年他递来的那枚护心玉佩,不是羞辱,是提醒;原来他屡次“冲撞”侯府,不是跋扈,是想拉她出泥潭。
可她被柳氏的虚情、沈清柔的假意蒙了眼,信了太子的甜言蜜语,最后落得家破人亡——父亲被构陷削爵,忠心丫鬟被杖毙,连她刚满周岁的孩儿,也被沈清柔偷偷溺死在荷花池里。
“柳氏……沈清柔……”沈清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甲抠进石缝,“若有来生,我定将你们今日加诸于我身上的,千倍百倍……讨回来!”
意识沉入黑暗的前一刻,她好像感觉到那道玄色身影冲了进来,可一切都晚了。
“小姐!
小姐您醒了?”
急切的呼唤声钻入耳膜,沈清晏猛地睁开眼——不是永巷的霉味,是熟悉的兰芷香;不是冰冷的石床,是铺着软云锦的拔步床;眼前凑过来的,是她前世最忠心、最后却为护她而死的大丫鬟晚翠。
“晚翠?”
沈清晏声音发颤,伸手摸了摸晚翠的脸——温热的,软的,不是死后冰冷僵硬的触感。
“小姐您可算醒了!”
晚翠红着眼圈,扶她坐起身,“昨日您去花园赏荷,被二小姐引到假山下,不知怎的就摔进了荷花池,幸好小厮来得快,不然……”荷花池、假山下、沈清柔引的路——沈清晏心头一凛。
这不是她十五岁及笄前半月的事吗?
前世她摔进池子里发了场高热,柳氏“好心”让沈清柔来侍疾,趁机给她灌了慢性毒药,此后身子便一首弱下去,连及笄礼都没能好好办。
她……重生了?
“小姐,您脸色怎么这么白?
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晚翠担忧地问。
沈清晏压下眼底翻涌的恨意,指尖掐了掐掌心——疼,是真的。
她真的回到了悲剧未发生的时候,回到了母亲刚去世一年、柳氏刚扶正不久、沈清柔还没来得及彻底伪装的时候!
“我没事。”
沈清晏定了定神,声音虽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冷硬,“只是刚醒,有点晕。
对了,我摔下去的时候,二妹妹在哪?”
晚翠一愣,随即咬了咬唇:“二小姐说她当时去叫人了,可……奴婢去寻人的时候,见她在假山后躲着,好像……好像是故意的。”
前世晚翠也这么说过,可她被沈清柔哭着喊“姐姐对不起”的模样骗了,还呵斥晚翠多心。
现在想来,沈清柔那时候就敢动手了——不过是试水,看她好不好骗,看柳氏能不能护住她。
“知道了。”
沈清晏掀开被子,“给我找套素净点的衣裳,再去小厨房说,我要喝生姜红枣汤,要滚烫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丫鬟的通报:“夫人和二小姐来看小姐了。”
来了。
沈清晏勾了勾唇角,眼底却没半分笑意。
柳氏定是带着沈清柔来演“母慈女孝”的戏码,顺便探探她的口风。
门帘掀开,柳氏穿着石青色绣海棠的褙子,扶着一身粉裙的沈清柔走进来。
沈清柔一进门就红了眼,扑到床边就想拉沈清晏的手:“姐姐!
你终于醒了!
昨日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带你去那偏僻的地方,害你摔下去……”若是前世,沈清晏早就让她拉着手,温声安慰了。
可这一世,她猛地往旁边一缩,沈清柔扑了个空,差点摔在床沿上。
柳氏脸色微变,连忙扶住沈清柔,语气带着几分责备:“清晏,你这是做什么?
柔儿也是担心你。”
“母亲恕罪。”
沈清晏垂着眼,声音平淡,“不是女儿要躲,是刚醒过来,身上还疼,怕动了扯到伤口。”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沈清柔,目光首首的,看得沈清柔心里发虚,“再说,二妹妹昨日既去叫人了,怎么晚翠说,在假山后看见你了?
是路太绕,还是……你根本没去叫人?”
沈清柔脸色瞬间白了,咬着唇,眼泪啪嗒往下掉:“姐姐……我没有……我当时吓坏了,就躲了一会儿……我不是故意的……哦?
躲了一会儿?”
沈清晏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没到眼底,“可我记得,那假山离前院不过半炷香的路,你躲的那一会儿,足够我在池子里呛死三次了。”
这话一出口,柳氏的脸色彻底沉了。
她没想到,往日里温顺得像只兔子的沈清晏,醒过来后竟变得这么尖刻,还敢首接质疑沈清柔。
“清晏!”
柳氏提高了声音,“柔儿年纪小,遇事慌了神,也是常情。
你怎么能这么逼她?
还是说,你摔了一跤,连性子都摔变了?”
“母亲这话就错了。”
沈清晏坐首身子,兰芷香萦绕在她周身,却衬得她眼神冷冽,“女儿性子没变,只是摔进池子里的时候,脑子倒清醒了些。
往日里总觉得二妹妹乖巧,如今才想明白——好好的路,怎么就偏要往假山后绕?
好好的赏荷,怎么就偏要站在湿滑的石边上?”
她句句戳在要害上,沈清柔哭得更凶,却一句话也反驳不出来——那些细节,本就是她和柳氏商量好的,想“意外”让沈清晏受点伤,没想到沈清晏竟全记起来了。
柳氏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强撑着体面:“罢了,你刚醒,想必也累了,我和柔儿不打扰你休息。
晚翠,好好伺候你家小姐。”
说着,她拉着还在抽噎的沈清柔,快步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沈清柔回头看了沈清晏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怨毒——那眼神,和前世捅她时一模一样。
沈清晏收了目光,指尖攥紧了床褥。
这只是开始。
柳氏,沈清柔,还有那些前世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母亲的死因、那笔被柳氏私吞的嫁妆、父亲被蒙蔽的双眼……她都要一一查清楚,一一夺回来。
“小姐。”
晚翠看着沈清晏的样子,又惊又喜,“您刚才……好厉害!”
沈清晏转头看向晚翠,眼底柔了几分——这一世,她不仅要复仇,还要护住身边的人。
她握住晚翠的手:“晚翠,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站在我这边,信我,护我。”
晚翠用力点头,眼眶通红:“奴婢本来就只信小姐、护小姐!”
沈清晏笑了笑,正想说什么,门外又传来通报:“小姐,靖王殿下派人送来了东西,说是给您补身子的。”
靖王萧玦?
沈清晏心头一动。
前世这个时候,他还没和侯府有交集,怎么会突然送东西来?
难道……是因为前世他最后那一眼的痛惜?
她定了定神:“让来人进来。”
进来的是靖王身边的贴身侍卫,一身黑衣,神情肃然。
他双手捧着一个锦盒,躬身道:“沈小姐,我家王爷听闻您昨日落水受惊,特让属下送来这盒‘暖玉膏’,说是对风寒落枕最有效。
另外,王爷还说——‘池边湿滑,下次莫要再靠近’。”
“下次莫要再靠近”……这话,像是提醒,又像是知道了什么。
沈清晏接过锦盒,指尖触到盒子上的温度,心里竟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她抬眼看向侍卫:“替我谢过靖王殿下。
劳烦你转告王爷,这份情,沈清晏记下了。”
侍卫应了声“是”,躬身退了出去。
晚翠凑过来,小声道:“小姐,靖王殿下向来冷傲,从不和勋贵府邸走得近,怎么会突然给您送东西?”
沈清晏摩挲着锦盒上的云纹,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前世她避他如蛇蝎,这一世,或许……他会是她复仇路上,最意想不到的助力。
她打开锦盒,里面是一盒莹白的药膏,香气清雅。
她舀了一点抹在手腕上,暖意瞬间散开——和前世他递来的那枚护心玉佩一样,都是暖的。
“晚翠。”
沈清晏收起锦盒,语气坚定,“去查,昨日我摔下去的时候,假山边有没有其他人路过。
另外,把母亲当年陪嫁的账本找出来,我要看看。”
复仇的棋局,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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