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纸的边缘被陈默的指关节捏得发软。
监控画面里那个模糊的侧影,是他妹妹陈曦三天前留下的最后踪迹——提着便利店塑料袋,侧身走进锦江花园7号楼的瞬间。
之后,人就如同被这栋九十年代的老旧居民楼彻底吞没,音讯全无。
下午五点半,本该是下班高峰最喧闹的时候,小区里却安静得诡异。
陈默靠在生锈的儿童滑梯旁,目光一次次扫过7号楼的单元门。
几个老人坐在花坛边下棋,外卖小哥小跑着冲进楼道,一切看起来平常得令人焦躁。
但某种不对劲的感觉,像细小的冰针,顺着他的脊椎缓缓向上爬。
太静了。
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所有声音——远处马路的车流、楼下便利店开关门的电子音、甚至风吹过梧桐树的沙沙声——都像是被一层厚厚的棉花包裹着,沉闷、遥远,极不自然。
空气里飘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铁锈味,混着傍晚的湿气,钻进鼻腔,带着令人不安的甜腥。
几声急躁的狗叫从隔壁楼传来,刚叫到一半就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硬生生断了。
陈默皱起眉,他向来相信自己的首觉胜过一切。
他抬头看了看天,夕阳的余晖本该给水泥森林涂上暖色,此刻却黯淡得可疑。
天空是一种极不自然的灰蒙蒙色调,不像雨前阴天,倒像是有人把整片天都用脏兮兮的毛玻璃罩了起来,透着一股死气沉沉的压抑。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再确认一下照片细节。
屏幕却先一步自己亮了起来,惨白的光在渐浓的暮色里刺得他眼睛微眯。
不是他的屏保。
一个图标简陋得像上世纪像素游戏的APP,突兀地占据屏幕中央,下面只有一行不断跳动、色泽刺目的血红色小字:怪谈管理局APP安装中……无法取消……“什么玩意儿?”
陈默下意识用手指去划,去按,屏幕却像凝固了一样,毫无反应。
他用力按关机键,音量键,甚至试图抠电池——当然是徒劳。
掌中的手机不再是一个工具,变成了一块被强行塞过来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墓碑。
几乎就在手机失控的同时,那诡异的灰雾像是终于挣脱了束缚,从西面八方汹涌而来。
它不是弥漫,而是吞噬,速度快得骇人,视野急剧收缩,十米、五米、三米……世界的声音被迅速抽离,汽车引擎、行人谈话、孩童嬉笑,全都被彻底抹去,只剩下一种压迫耳膜的、令人心慌的绝对死寂。
冰冷的雾气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蛮横地钻进呼吸道,冰冷地扎进肺叶深处。
“我靠!
什么鬼天气?”
旁边有个刚下班、戴着耳机的小年轻被吓了一跳,扯下耳机,好奇地朝浓雾边缘探出脚,“这雾也太大了吧?
拍下来发个朋友圈……别过去!”
陈默低喝一声,声音在死寂中显得异常清晰。
那小伙子吓了一跳,回头看了陈默一眼,大概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嘟囔着:“至于吗,哥们儿,不就是雾大了点……哎哟,这手机也没信号了……”他晃了晃黑屏的手机,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往前走了几步,身影迅速被翻滚的灰雾吞没。
“啊——!”
一声短促到极点的惊叫从雾里爆出来,尖锐,充满难以置信的惊恐,像是刚喊出口就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堵了回去,掐断了。
然后,是比之前更彻底、更令人心寒的死寂。
陈默站在原地,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冲上头顶又迅速冷却。
他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年轻人的浓雾,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
刚才那声惨叫,绝不是摔一跤或者撞到电线杆能发出来的。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向后退,脚跟碰到单元楼门口的台阶,冰冷的触感透过鞋底传来。
他的背脊抵住了冰冷的玻璃门禁。
手机屏幕依然顽固地亮着,那行红字像一颗丑陋的心脏,持续搏动。
安装完成。
屏幕一闪,一个简洁到冷酷的界面弹了出来。
背景是深黑,文字是惨白,唯有最顶上一条规则透着不祥的血光:规则一:日落后,勿滞留室外。
下面跟着一行更小的注释字体:违反者,将受“污染”。
日落?
陈默猛地抬头,透过浓厚得化不开的灰雾,能看到天空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正在急速褪去,如同生命从垂死者脸上抽离。
黑暗,真正的、被规则所诅咒的黑暗,马上就要来临。
他手指冰凉,下意识想点开APP看看别的功能,屏幕却猛地一黑,自动熄灭了。
无论他怎么用力去按电源键,这块冰冷的玻璃和金属板再也给不出任何回应,彻底变成了一块废铁。
与此同时,他的耳朵捕捉到了新的声音。
不是来自外面,而是来自隔壁那栋楼。
一个女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哭泣声,绝望又凄凉,穿透了厚重的雾气飘过来。
吱呀——吱——呀——紧接着,是一种轻微的、黏腻的、令人极度不适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拖曳在湿漉漉的外墙瓷砖上,正沿着他所在的这栋楼的外墙,缓慢地、坚持不懈地,一点一点地往上爬。
声音的来源,似乎就在他头顶不远的位置。
陈默屏住了呼吸,连心跳声在他自己听来都响得如同擂鼓。
他慢慢抬起头,目光死死锁定在声音传来的方向,尽管除了灰蒙蒙的雾气和逐渐深沉的夜色,他什么也看不见。
那东西……在上面。
而规则说,日落後,勿滞留室外。
他现在,正站在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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