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狐狸精

我伸手掀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又环住了他紧窄的腰。

他身上很热，一点儿也不冷。

他顿了顿，转过身来，将我推开，又用破旧的棉被将我裹住。

姑娘，请自重。

我确实挺重，你要不要试试?

我从被窝里腾出手来，抓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口

1

我是被冻醒的。

睁开眼睛时，鼻尖和睫毛上都落了霜。

窗棂乌黑，不知是什么木头做的。

窗户上连纱都没糊，就那样大咧咧敞着。

北风呼啸，着了魔一样从窗户里灌进来。

我欲张口，发现嘴角也冻僵了。

若是就这样睡到亮，明天就能给我收尸了了。

我试着动了动手脚。

还好，虽然僵硬，但还能动。

大概是我响亮的关节响动声吵醒了身旁的人，他掀开破败的被子，坐起身来看着我。

房里这样黑，但是他的眼睛很亮，锐利的狼一般。

醒了?喝水吗?

他声音微低，带着微微的沙哑，好听的不像话。

嗯。

我的嗓子哑的厉害。

他下了炕，点了灯。

提起一个破旧的铜壶倒了一碗水端给我。

水冰的瘆牙，碗黑的像在毒药里泡过。

喝了口冰水，我倒是清醒了。

他收了碗，在炕沿上坐下。

我们四目相对。

他有一双深邃的眼睛，因为微垂的眼角，又化去了三分锐利。

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唇。

连颌角都锋利异常。

只是他头发蓬乱，脸颊皴裂，身上的棉袄破了几个洞，有结了块的漆黑的类似棉花的东西露出来。

你家在哪儿?天亮了我就送你走。

他熄了灯，裹着破败的棉被背着我躺了回去。

忘了。

我将枕头朝着他挪过去，直到贴近他的后背。

我伸手掀开被子，盖在自己身上，又环住了他紧窄的腰。

他身上很热，靠着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冷。

他顿了顿，转过身来，将我推开，又用破旧的棉被将我裹住。

姑娘，请自重。

我确实挺重，你要不要试试?

我从被窝里腾出手来，抓住他的手放在我的胸前。

他救我回来不知几天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谁都知道我已经不能自重了。

但我可以自轻。

什么清誉贞洁?

我只想要他。

他怔了片刻，将手扯了回去，力气大的差点将我掀翻。

你是不是个女人……

你不是摸过了吗?我是不是女人你不知道?

男人噎了噎，翻过身去，往远处挪了挪。

好了，被子是我的了。

他喜欢冻就冻着好了。

我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在睁眼，差点被窗外的亮白刺瞎了眼。

不知什么时候下的雪，雪后初晴，天地明亮。

只是我睡的有些久，一时之间不能适应。

抬起衣袖遮了遮，过了半刻终于可以直视这片白了。

窗外是远山矮墙，墙外的柿子树不知长了多少年月，粗壮高大。

枝头还挂着许多柿子，有胖乎乎的麻雀站在枝头啄食。

院角整整齐齐垒着长短一般的木材，院子里有个人在扫雪。

我推开破旧的窗看过去。

他胡子拉碴，脸颊皴裂。

可他的脊背依旧挺直的戒尺般，抓着扫把的手指虽然冻的发红，却依旧细长且骨节分明。

这样好看的一双手，一点也不像个武夫。

他义无反顾的逃离，只是为了过回这样落魄的生活么?

或许是我看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直白炙热，他终于抬头看向了我。

时日长久，依旧如初见。

一眼万年。

2

他放下扫把走过来，步子又轻又快。

我缩回身子，仰头看着他。

他给炉子里填了一截木头，破旧的铜壶约是漏水，水滴在火上，滋滋啦啦作响。

一阵烟雾缭绕，呛的我差点咳断了气。

他看了我一眼，提起铜壶往盆里倒了热水，又填了凉水，用手指试了试温度。

下来洗漱。

他的声音毫无起伏，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腿麻，你来抱我。

我张开双手看着他。

他不动，也不应我。

难不成你是木头成的精么?自己的娘子都不知道心疼?

我瘪着嘴，委屈的看着他。

娘子?

他玩味道。

嘴角上扬，是一个讽刺的笑。

不是么?既不是娘子，我们为何会睡在一张炕上?为何我见了你会想亲你抱你?

我歪头疑惑的看着他。

他的眉头蹙了蹙。

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见了男人都这样?或者这叫水性杨花?

是吗?目前为止我只见过你一个男人，我到底是不是水性杨花得见过别的男人才能知晓。

对他的讽刺挖苦，我全然不在意，毕竟我对他很坏。

很坏很坏。

我依旧执着的伸着手等着他抱。

他的眼神慢慢变的疑惑。

你真不记得你是谁了?

记得啊我是你娘子。

我笑嘻嘻的答他。

他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轻轻揉了揉额角。

下炕，洗漱。

他掀开门帘，冷风蹿进来，冻的我不由打了个冷颤。

人都走了，撒娇耍赖无用。

我下了炕，提起鞋穿上。

身上是一身大红的婚服，脚上也是一双绣着金线缀着趾头大小东珠的红色薄底绣鞋。

我使劲将鞋上的东珠拽下来，又将碍事的裙摆掖进了腰带里。

盆里的水温刚好，不冷不热。

他还是那般，嘴硬心软。

窗台上放着半碟细盐，还有一截新折来的杨枝。

我细细漱了口，揩了牙。

我也不知自己睡了几日，脑袋空空，肚子也空空。

他将院里的雪扫完，去了北边的屋子，不一会儿便端了一碗白粥。

我伸手接过来，欢喜的在他脸颊上轻轻啄了一口。

他怔愣在原地，目光沉沉的看着我。

我拿起勺子，欢天喜地的喝粥。

你在这般不知死活，我便杀了你。

他不知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匕首，刀锋泛着冷光，紧紧的贴在我的脖颈上。

那你便杀了我。

我将立时就要流出的泪忍了回去，咬唇看着他。

我们就这般长久的对视着，他看着我的目光冰冷刺骨。

我终是失了直视的勇气，无奈闭上了眼。

这是我欠他的。

可我不想死，我想活着，与他一起。

七郎，七郎……

门口有人喊他。

他迅速的收回了匕首，脖颈火辣辣的疼，想必是破了皮。

三婶儿，怎得了?

他哑着嗓子应声。

我睁开眼，院门口站着个干瘦矮小的妇人。

三角眼，薄嘴唇，头发梳的油光。

3

我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她打量我一会儿，灰暗的眼珠子转了转。

草儿说你家来了个狐狸精，勾的七郎你整日抓药花银子的，三婶以为她是胡说，这才来上门瞧瞧。

不想她说的竟然是真的，你看看这长相，身段，穿着打扮，只有雪坳子里的狐狸精才是这般模样。

七郎，你忘了冯柱子是怎么死的了?

他就是被狐狸精勾了魂儿，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山坳里。

你快拿点银钱，去寻杜天师来收了她……

妇人一边说一边跺脚，满脸都是着急担忧。

他无奈的看着那妇人，欲说点什么，一时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端了粥慢悠悠走到妇人眼前，从头到脚的看了她一遍。

她往后退了半步。

婶子，他叫什么名儿?是你的什么人?

我慢吞吞问道。

他叫七娃，是我的侄儿。

妇人双手叉腰，仰头磕磕巴巴的回道。

噗嗤。

不是我想笑，是实在没能忍住。

七娃?

我只知他叫方辞礼，字栖风，却从不知道他竟还有这样一个接地气的名字。

我已许久不曾吃过肉了，不知你的肉咬不咬得动啊?

我龇牙咧嘴，露出了尖尖的虎牙。

那妇人吓的往后蹭蹭蹭退到了门外，一脸惊恐的看着我。

狐狸精要吃人了。

然后嗷的大叫一声，跑走了。

我端着碗出了门，一脸兴味的看着妇人的背影。

跑的真快。

进来。

方辞礼听起来不大欢喜，他冷着脸扯着我的袖口，将我扯进了屋里。

我眨巴着眼睛看他。

我真是山坳里的狐狸精么?你真要叫天师来收了我?

我努力的挤了两滴泪出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

喝你的粥，喝完我送你走。

他伸手点在我的额头正中，这一点用了力气，将我点退了一步。

哭也没用。

他还要送我走的。

我没了喝粥的心情，将碗放在破旧的方桌上，拽着他的衣角。

相公，你真不要我了么?嗯?

他挥手将我的手打落，手背很疼，红了一片。

你相公另有其人，你既不记得了，要不要我说给你听，嗯?

他的嗯百转千回，阴冷刻薄。

我害怕。

怕他真的冷了心，不要我了。

眼泪串珠一般往下滴落，我又倔强的伸手去拽他的衣角，他往后退了退，依旧将我的手打落了。

我疼的厉害。

你就是我的相公，你分明就是的……

我喃喃道。

你如今做出这幅模样给谁看?觉得这般有意思?好玩儿么?不累么?

陛下允许你这般么?殿下，臣当日允诺的亦都做到了，你为何又要寻来?放过臣不行么?

他闭眼，看起来疲惫无奈。

纤长的睫毛在眼下遮挡出了一个小小的阴影。

回去吧想必常平候已经等急了。

他睁眼，颊肉紧绷。

我咬唇。

你答应我的做到了，可我应你的还没做到。

我说过，若是阿兄登基，我便嫁你，如今我来了，你不要我么?

殿下金枝玉叶，臣如今孑然一身，消受不起。

消受不起么?

旧时他也这样说。

我俯在他身上，他满脸飞霞，垂着纤长的睫毛，不知所措的说他消受不起。

4

你消受不起，我却能。

我扑过去抱住他，伸手去剥他身上破旧的棉袄。

他约是没想到我会这般，竟硬生生叫我扑倒在了椅子上。

我将唇贴在他冰凉柔软的唇上，厮磨辗转。

他转头躲开，我又贴上去。

赵子婴。

他恼怒的叫我的名字，胸膛红了半片。

嗯。

我喘着气应他。

他反手捏住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我的下巴。

我羞恼的看着他。

你还要不要脸了?

他看起来真的恼了。

不要，我要你。

我委屈的看着他。

他的睫毛轻轻抖了抖。

赵子婴，你这样不成的，你若是与许执闹了别扭，说清楚便是。

这般寻我来气他，何必呢?

他有些气馁的说道。

关他屁事。方辞礼，你咯疼我了。

我挪了挪坐在他腿根处的臀，他仰头，不动声色的喘了一口。

捏着我手腕的手松了松，我伸手将他的手拉过来，去吻他纤长好看的手指。

我最爱他的手。

一点也不像习武之人的那般粗糙，除了指尖和虎口处的茧，这手生的实在太过好看。

我张口，轻轻衔住一根，舔了舔。

他咬唇，喉头上下滚动。

我咬紧了，用牙齿细细研磨他的手指。

妖精，你这是想要了我的命……

他一把抱起我，将我丢在了床上。

然后……

他竟然扯过了被子，将双眼迷蒙的我紧紧裹住。

自己跑了。

方辞礼，你是柳下惠不成……

我咬牙切齿的大骂。

他裹被子的手法特殊，不论怎么挣也挣不脱。

我在炕上滚来滚去，终是放弃了。

看着漆黑的房顶，忍不住垂泪。

我这样勾引都没用，难道他的心里真的没了我?

他久去不回，我又喝又想如厕，终是忍不住大哭起来。

方辞礼，我要回去，我不要你了，日后再也不要了，唔……混蛋，我费了多大劲儿才寻到这儿，你竟这般对我，我要砍了你的头，唔……

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

圆溜溜一双眼，肉乎乎的脸颊泛着两坨红。

她惊讶的张着嘴巴，看我哭的惊天动地。

七叔让我来看看……

小姑娘磕磕巴巴。

你去同他说，他若再不回来，我就要死了。

我窘迫的厉害，眼泪流的愈发凶了。

整日躺着死不了人。

小姑娘爬上炕，想将被子从我身上扯掉。

你真是狐狸精变的?大家都说你勾了七叔的魂儿，三奶奶给他说了一门亲事，是里长的闺女，他都给拒了。

被子终于散落了，我被捂的满身是汗，冷风一吹，喷嚏一个接一个。

鼻涕眼泪横流，真是有生之年不曾有过这样的屈辱。

你去与你七叔说，叫他不必再躲了，我即刻就走。

见我抬脚要走，小姑娘一溜烟没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