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春觉得今天诸事不顺。
早上送件超时被投诉，中午吃饭吃到沙子，下午的太阳毒得能把柏油马路晒化，而他，还得蹬着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电动车，穿梭在如同蒸笼般的城市街道里。
“淦！
这鬼天气，送的不是快递，是命啊！”
他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瞥了眼手腕上那块花了五十块从地摊淘来的电子表——下午三点二十七分。
完蛋，下一个件又要超时。
他是个快递员，二十八岁，人生信条是“差不多就行”，职业目标是“不被投诉”。
可惜，这两个目标他很少能达到。
用他死党兼老板李小胖的话说：“王大春，你那送件速度不是蜗牛，是他娘的树懒！
还是老年痴呆那种！”
好不容易爬上天府小区六楼，没有电梯，王大春感觉自己快嗝屁了。
敲开目标房门，开门的是位满脸焦急的中年阿姨。
“哎哟小哥你可算来了！
快！
是我爸的药！
医院等着呢！”
阿姨一把夺过那个不大的纸盒，签收笔一划，砰地一声又关上了门，留下王大春对着门板喘粗气。
“谢…谢谢惠顾…”他有气无力地对着门缝喊了一句，转身下楼。
得，这单又白跑，一看就是加急件，公司有规定，加急件超时扣双倍。
心情更加郁闷的王大春推着车，准备找个阴凉地喘口气，顺便琢磨一下怎么跟李小胖解释这个月的第N次超时。
就在他经过小区花园时，一阵急促的救护车鸣笛声由远及近。
几个白大褂抬着担架从隔壁单元冲出来，担架上躺着一位面色灰败的老人，旁边家属哭天抢地。
出于国人看热闹的本能，王大春刹了一脚。
就在救护车车门即将关上的刹那，他无意间与担架上那位老人对上了视线。
老人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眼神里有一种强烈到极致的渴望和不甘。
突然————帮我把…床底…第三个砖缝…松了…里面…私房钱…给…给…一个极其清晰，却又明显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猛地砸进王大春的脑海！
像是有人贴着他耳朵吼，又像是从他自己脑子里长出来的！
“我靠！”
王大春吓得一激灵，差点从车上摔下去。
幻听？
中暑了？
他甩甩头，那声音没了。
救护车呜哇呜哇地开走了。
惊魂未定的王大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电子表，想确认下是不是高温产生了时间错觉。
然后他就愣住了。
手表屏幕上，原本显示时间的地方，数字正在以一种令人心惊肉跳的速度疯狂倒跳！
15:31:48 15:31:47 15:31:46 ……不是一秒一秒地跳，而是零点一秒、零点一秒地疯狂递减！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疯狂抽取他的时间！
“这…这什么情况？！”
王大春头皮发麻，使劲拍打表盘，“破表！
才五十块质量果然不行！
抽风了啊？！”
他狂按侧面的按钮，想把它调回来，但毫无作用。
数字依旧义无反顾地向下狂奔。
首到数字跳变了整整一小时后——14:31:48它，停住了。
又恢复了正常的一秒一跳。
王大春目瞪口呆地看着表面，后背的凉意比刚才的暴晒更让他难受。
一小时…莫名其妙就没了？
他猛地想起刚才那个诡异的“幻听”。
床底…砖缝…私房钱…给…给谁？
话没说完啊！
一个荒诞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刚才那老头…是不是快不行了？
那“声音”…是他的话？
他没说完的遗言？！
而我…因为我听到了？
所以…扣了我一小时寿命当话费？！
“妈呀！
手机中毒了！
不对…是脑子中毒了！
还是那种扣命的话费毒！”
王大春吓得魂飞魄散，也顾不上送件了，跳上电动车以生平最快速度飙回快递站。
“李小胖！
李小胖！
完了完了！
我中招了！”
王大春冲进站点，脸色惨白地举着自己的手腕，“病毒！
一种新型时间病毒！
它吃我的时间！”
正翘着脚打游戏的李小胖头都没抬：“咋？
你的时间余额不足，请充值啊？
放心，就你那废柴样，时间对你来说也是可再生资源，反正浪费着也是浪费着。”
“我没开玩笑！”
王大春都快哭了，把刚才的经历语无伦次地说了一遍，着重描述了那诡异的“脑内语音”和手表倒跳一小时的灵异事件。
李小胖终于放下手机，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然后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没发烧啊？
光天化日说什么胡话。
肯定是你小子又想偷懒编的新理由吧？
这次成本挺高啊，还搭进去一块表。”
“这表真坏了！”
王大春欲哭无泪。
“行行行，坏了是吧？
format！
格式化懂不懂？
啥病毒格式化了都得玩完！”
李小胖夺过他的表，胡乱按了一通恢复出厂设置，屏幕闪烁几下，时间重置成了00:00:00。
“喏，搞定。
下次再中毒，就砸了换新的，反正五十块。”
王大春将信将疑地接过手表，心里稍微安定了一点。
也许…真是表坏了？
幻听是因为中暑？
他惴惴不安地熬到下班，那块表也没什么异常。
他稍微松了口气，看来真是自己想多了。
第二天，他被指派去处理一个特殊的派件——那位昨天被救护车拉走的老人，凌晨没挺过去，走了。
家属整理遗物时发现一个写着“送至天府小区x栋x单元xxx室”的快递包裹，应该是老人生前买的，还没拆，家属希望快递站帮忙送过去，算是了却老人一桩心事。
王大春心里有点发毛，但这是工作，没法推辞。
他拿着那个轻飘飘的小盒子，再次来到那个小区，敲响了指定的房门。
开门的是一位同样年迈的老奶奶，是逝去老人的老伴。
“您是？”
老奶奶有些疑惑。
“奶奶您好，这是…一位老先生买的，让我们送来这里。”
王大春递过盒子。
老奶奶接过，拆开，里面是一个精致的红色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一沓崭新的人民币，旁边还有一张小卡片。
老奶奶拿起卡片看了看，眼眶瞬间就红了，又哭又笑：“这个死老头子…藏了一辈子私房钱…我还以为他干嘛呢…原来…原来…”她把卡片递给王大春看，上面是老人歪歪扭扭的字迹：老婆子，下个月咱俩金婚50年，拿去，买身新衣裳，再买个大的蛋糕，别省。
王大春如遭雷击！
床底！
砖缝！
私房钱！
给…给老婆子！
那个“脑内语音”是真的！
那不是病毒！
是那位老人未说出口的遗言！
他浑身冰凉，颤抖着抬起手腕——那块被李小胖格式化后重新走时的电子表，屏幕上显示的不再是时间，而是一串冰冷的、令人绝望的数字：364天 23小时 59分 59秒 58秒 57秒并且，正在以0.1秒为单位，坚定不移地，缓慢减少。
他的生命，被量化了。
而刚才，因为他最终阴差阳错地完成了这份“遗言快递”，似乎暂时停止了扣除？
巨大的恐惧和荒诞感淹没了他。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告别老奶奶，怎么走下楼的。
站在烈日下，他却觉得浑身发冷。
他盯着那不断微跳减少的数字，脑子里一片空白。
就在这时，他的二手山寨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显示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体验如何？
你也在用‘生命’送快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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